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
夜晚的桃山一片黑,人面和桃花自然无法相映红了。马车在桃山脚下停下后,辰伟让文鸯先回去,然后独自提着个小灯笼,沿着九曲十八弯的夜路上了山。在桃山南边,桃花最为灿烂,僻静处,是孤伶伶的一座坟墓。黄土埋香骨,又是两年的风雨。
“芍药,少爷来看你了。”辰伟把灯笼挂在桃枝上,坐在坟墓旁,轻轻抚摸着碑上的字,喃喃地自言自语。
这个善良单纯的小女婢约莫是辰伟在长安的一个无法释怀的心结。
“芍药啊,少爷当上了大将军,如果你还在,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吧……”辰伟轻声呢喃道:“可不知为什么我却开心不了。”
“我变了,变得功利,变得有些不择手段了。现在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其实人单纯一些多好,只怕复杂了。”
“以前电视里的人总爱感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我算是亲身体会了。”
……
辰伟唠唠叨叨地嘀咕了大半夜,说了很多话,最后声音有些嘶哑,心情是越说越是沉重。
挂在头上树枝的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辰伟轻轻闭上眼,山风吹着桃花香掠面而过,此时此刻是辰伟回到长安后,心情最平静的一次。
慢慢,辰伟睁开眼,眼前出现了一抹白影。
辰伟眼眸闪过一抹惊诧。
自从上次比试,司马飞雪一怒离开了将军府,辰伟派了几回人去找,以为她已经回蜀中了,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在桃山出现。
司马飞雪依旧白衣胜雪,山风吹得她白衣飘飘的,辰伟脑海突然冒出了小龙女的名字来,只是小龙女温柔体贴,眼前的司马飞雪却就像雪一样,虽然白,却很冷。
司马飞雪表情平静地凝视着坐在坟墓的辰伟,也不知她是不是把辰伟自言自语的话听去了。辰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生那天的气,站起来正要说话时,整个人扑咚地跌倒在地,哎哟哟地抱着脚嚷麻痹麻痹。
司马飞雪秀眉微蹙,转身就走,辰伟嘴里骂了一句还真麻了个痹,拖着脚追了上去。
司马飞雪身轻如燕,看似盈盈移步,却如清风吹轻纱,转眼间便消失在桃林间。苦了双脚麻痹的辰伟,跑了一段路,双脚才回过血,终于追了上去。
在东边山,那座亭子依旧静静屹立在山崖边,不过比起当年,已经变得有些破败。
司马飞雪静静地站在山崖边,远看幽影飘渺,仿佛出尘,姿容如玉,神韵脱俗。
辰伟坐在亭子里,瞪着悬崖边的司马飞雪,满头汗水。等喘过气来后,才一屁股坐在司马飞雪旁边。
悬崖视野开阔得很,放眼过去,黑影茕茕,山风呼吹而来,带着凉爽之意。古代不如污染日益严重的后代,头顶苍穹是一条绚烂的银河,凭着肉眼也能看得十分清晰,很为壮观美丽。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辰伟看着头顶银河绚烂壮观,忍不住诗兴大发,只是本无真材实料之人,只能胡扯来不搭边的诗句。
落在司马飞雪耳中,却是另外一种感觉。她瞥了眼坐在地上怪叫不断的辰伟,不说话,只觉听得这诗句豪迈动听,也不知是不是他所作。
辰伟怪嚷了一遍,大山回音一遍。然后用衣袖把旁边的石块擦干净,满脸谄媚笑意道:“擦干净了,不坐对不起我这件花了几两银子专门定制的衣服。”
司马飞雪瞪了辰伟一眼,不吱声,竟然还真的坐了下来。
“当初在骊山,咱们俩也是这么坐着,那时候觉得骊山风光独好,现在一看,桃山的景色也不错。其实我觉得主要身边坐着的人对了,看哪里的风景都好,你说对不对?”辰伟厚颜无耻地说道。
司马飞雪神色间冰冷淡漠,听着这句话,也没有多大变化。
辰伟不放弃,指着天上的银河说道:“在我的家乡,有一个故事叫做牛郎织女。织女就住在天河的东边,她是天帝的女儿,年年在织布机上劳作,天边的晚霞就是她织出来的,多漂亮是不,可她自己都没有空闲打扮。后来天帝可怜她独自生活,准许她嫁给了天河西边的一个牵牛郎,出嫁后,天边就没有美丽的晚霞,天帝怒其荒废了纺织,责令她回到天河东边,只许他们一年相会一次。”
“每年入秋的第七天,就会发现喜鹊的头顶会突然变秃,相传这天牛郎和织女在天河相会,就是喜鹊作为桥梁,牛郎织女从它们头上走过去,所以喜鹊头上的毛都被踩秃了。”
司马飞雪听着这个美丽的爱情故事,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触动,怔怔地仰望着苍穹的星河,眼眸流盼,只是神态依旧冷若冰雪,不知是喜是怒,是愁是乐。
辰伟暧昧笑道:“恰好今晚便是七月初七,牛郎和侄女相见之日,你说他们相会,会做些什么?”
司马飞雪俏脸一红,如一朵娇艳桃花,却菩萨怒目瞪了辰伟一眼,不再理会辰伟。
辰伟怒道:“不就摸了下屁股么,当初连嘴巴都亲过了,有什么了不起。”
司马飞雪举手就打,谁知辰伟早有被打的觉悟,抓住司马飞雪的手,捏在手心,真个温润如玉啊。
司马飞雪羞怒难当,正要动武,辰伟却恶狠狠道:“你若打我,我就拉着你从这里跳下去,当双亡命鸳鸯!”
司马飞雪还真停下了手,冷视辰伟,说道:“你跳。”
辰伟立即堆出笑脸,道:“你终于说话了,你看,今晚景色多美,动手动脚就大煞风景了,聊聊天多好是不?”
司马飞雪性子冷,可脸皮更薄,遇到辰伟这些腆着脸厚得像砧板的无耻男,也算认栽了,举在半空的手掌终究没有打下去,只是抽回了被辰伟握着的那滑腻如玉的妙手。
辰伟心喜,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头枕在手臂上,凝视着夜空星河,似乎天地间一霎那就变得一干二净,没有尘嚣,没有烦恼。
司马飞雪静静地坐在悬崖边,从背后望去,美得不染半点尘埃,那张纯洁得如梨花的脸颊,秀丽绝俗,令人不敢逼视。
辰伟轻声道:“这几天你都在哪里?”
“与你无关。”司马飞雪没有回头,静静地仰望着星河,不知是不是还在想着辰伟方才说的故事。
辰伟无奈,也看着天上星星,喃喃道:“飞雪,你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什么?”
司马飞雪轻轻摇头。
辰伟轻声道:“有些人就像天上的星星,离得很远很远,只能相互瞭望,却没有交汇的轨迹。可这不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司马飞雪娇躯颤抖了一下,慢慢回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躺在身边的这个男人。
辰伟微微一笑,站了起来,伸出手,说道:“山上夜晚冷,回去吧。”
司马飞雪垂下脸,轻轻摇了摇头:“你回去吧。”
“你呢?”辰伟问道。
司马飞雪回过头看了眼那破旧的小亭。
辰伟望去,只见小亭旁边,搭着一个小帐篷。
“这些天你就住在这里?”辰伟惊讶道。
“山中僻静,无人打扰,与桃花为伴,与莺雀为伍,有什么不好?”司马飞雪淡淡道。
看着她的侧脸,辰伟心头不由涌出一抹愧疚,说道:“飞雪,你找我,就是想单纯确定我是不是你们蜀中剑阁要找的圣人?”
司马飞雪微微一颤,柔声道:“不是这样,你还以为是什么。”
辰伟一愕,然后苦笑道:“要不这样吧,等我这次出师平伏长安城外的乱党,我送你回蜀中,顺便看看诸葛亮那小子。”
司马飞雪站了起来,望向辰伟,问道:“你又要出征了?”
辰伟笑道:“这一次不会太久。”
“你愿意跟我回蜀中?”司马飞雪问道。
辰伟笑道:“若能争取你们蜀中剑阁辅助,何乐而不为?”
“就因为这个?”司马飞雪紧抿着薄唇。
辰伟顿了顿,走到她身边,静静地凝视着这张清丽出尘的玉颊,轻声道:“不,因为你。”
司马飞雪肤若琼脂的脸颊泛起一抹艳红,咬了咬嘴唇,背过身,走入小亭旁边的帐篷,合回布,良久后里面才传出她清柔得如击玉罄的声音:“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你回去吧。”
辰伟痴痴地站在帐篷外,良久良久,帐篷慢慢掀开一丝,司马飞雪看见坐在小亭下的身影,皱眉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不走了。”辰伟说道。
司马飞雪皱了皱眉头,放下帘布。脸色却变得如同帐篷外的桃花。
又沉默了许久,外面毫无动静。司马飞雪伸了伸手,可又缩了回来。
“他走了?”司马飞雪脸颊的红晕慢慢褪去,忍不住试探地朝外面说道:“你回去吧。”
结果外头依然悄无动静,只有风声。
司马飞雪咬住嘴唇,打开帐篷,却看见一张堆满笑容的臭脸,眼溜溜地盯着自己。
司马飞雪目瞪口呆,羞怒难当,正要合回帐篷,辰伟却厚颜无耻地挤进身来。
“你出去!”司马飞雪怒道。
“外面冷。”辰伟一屁股坐下。
今晚就算死缠烂打,他是死也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