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路鸣和黄炎宁以及他的三员大将放松了下来好好喝了顿酒,袁紫苑和袁明珠陪盛慕仪在舱室里说悄悄话。
当晚,盛慕仪困得不行,昨天因为换了房间,折腾了一宿几乎没睡好觉。
袁紫苑和袁明珠也一样,一路上担惊受怕的,迷迷糊糊了好几天,此刻总算放松了。
路鸣刻意避开了盛慕仪,船上人多眼杂,关于盛棣的事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三天后,船到了上海码头,盛有德带着家里的一队保镖亲自来到码头,见到慕仪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盛慕仪过去紧紧抱住父亲,久久不愿分开,眼泪哗哗直流。半年不见,父亲好像苍老了十岁。
回到留园后,几人来到盛有德的办公室,这才把两边发生的事情对应着详细说了一遍。
盛慕仪的事比较简单,人到香港后因为被日本人追捕,得到了-共-产-党-人的帮助才勉强站住脚,后来不得不躲到九龙旅社里藏身,一直到现在。
家里的事情就比较复杂了,听到盛棣的结果,盛慕仪也是唏嘘不已,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从小到大一直乖顺的弟弟怎么为了家产变成了一个国贼。
“这件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所有人都要保密,不能对任何人说。假如有人问起那个孽子,就说他到日本留学去了。”盛有德再次下封口令。
民国期间,留学日本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东南沿海一代富裕家族的年轻人,如果有点抱负和情怀,想走出自己的人生,第一选择的就是东瀛日本。
留园这边一切安顿妥当之后,路鸣见到了张子扬告诉他盛慕仪回来了。
“我听说了,可是盛大小姐究竟怎么失踪的,是不是有人绑架了她?她这半年都在什么地方?”张子扬好奇地问道。
“这件事你就不要再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事情了结了,卷宗焚毁了吧。”
“卷宗焚毁?”张子扬诧异道。
“是的,焚毁,这个案子根本不存在。这不是我说的,你回去后也会收到你们局长的正式命令。”路鸣一本正经道。
“呃,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子扬当警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不能。”路鸣简短道。
“为啥?”张子扬像皮球反弹似的。
“因为这已经不是一个刑事案件,而是一个外交事件、政治案件,你真的有兴趣听?”路鸣扬眉问道。
“不,不,不,我还是多活几天吧。”张子扬连忙摇头,没有兴趣了。
盛慕仪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在闺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盛有德每天下午去看望女儿一次。
袁紫苑和袁明珠走马灯似的穿梭不息,姐妹两个的情绪都很高涨。
一周以后,盛慕仪回到盛氏产业主持大局,新闻媒体自然对她的突然回归非常感兴趣。
一时间关于盛大小姐的各种新闻,比如爱吃什么,怎么打扮,身高究竟多少等等鸡毛蒜皮的事情,再次成为上海滩热议的话题。
不过关于她的失踪还有突然回归,盛慕仪对外的回答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
也许是盛有德在背后发挥了魔力,几天后所有新闻单位都接到了不许采访、报道盛慕仪事件的命令。
上海滩市民们的街谈巷议持续了一阵,不过谁也说不出什么新鲜玩意儿,也就慢慢地淡化了。
盛氏产业重新走上正轨,路鸣回到了自己的万国公寓,袁明珠也回到了漕帮,只有紫苑继续留在留园帮助盛慕仪打理生意。
黄炎宁等人也撤出了留园,盛有德重新雇佣了一支保安队伍,给盛慕仪也重新配置了保镖。
张子扬在接到局长撤销、焚毁卷宗命令的同时,也得到了一千块大洋的酬劳,嘉奖他在这件事情上付出的辛劳。
上海滩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盛府时常客人盈门、高朋满座,除了盛棣再没有出现过,一切都很正常。
也有人无意间问起过盛棣,盛家对此的说法是盛公子去日本留学了。
盛慕仪回来了,大家都很高兴,可是路鸣却陷入迷惘之中,他有些看不清以后的道路,好像失去了奋斗的目标。
当侦探的梦想肯定是破碎了,而且是稀里哗啦,当律师他也没兴趣,更不用说他的空头衔—盛氏产业首席法律顾问。
现在他唯一有兴趣做的就是给老师弗兰克写上海观察,某种意义上,这是他在与上海进行对话。
他并没有特别的目的性,只是觉得把自己眼睛看到的、心灵感悟到的种种事情写在纸上,形成一篇篇上海观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他不知道弗兰克要这些东西干什么,而且付给他每月五百美元的高薪,他曾经几次提出不做了,觉得自己简直是白拿老师的钱,结果被弗兰克先生臭骂一顿。
他只好哼哼唧唧继续做下去,结果慢慢产生了兴趣,自己停不下来了。
在路鸣最敬仰的人中,一个是盛有德,一个就是弗兰克,这两人的话他能听得进,哪怕挨骂也无所谓。
不过他自己也没料到的是,他的几篇上海观察被华盛顿邮报采用了,而且华盛顿邮报还专门为他开辟了一个栏目:上海特别观察。
不仅如此,华盛顿邮报还发来聘书,聘任他为报社驻上海特别观察员,由美国驻上海总领事为他颁发了记者证。
这个新职位激发了路鸣的兴趣,就连盛有德也送他三句话:“孺子可教”,“不可骄傲”,“大有作为”。
华盛顿邮报在全美是很牛的媒体,对稿件要求很高很高很高,即便是正式记者刊载一篇报道也不那么容易,更不用说开辟专栏了。
路鸣接着也写了几篇新闻报道,却被无情拒绝了,华盛顿邮报的编辑大人告诉他,他的才华还是体现在观察和思考中,采访热点新闻、写专门的专题报道比不过那些大牛。
路鸣只好收回野心,专心写他的上海观察了。
他写的上海观察一般是先发给弗兰克,而不是直接发给华盛顿邮报,然后由弗兰克挑选出来发给华盛顿邮报。
也许是弗兰克先生慧眼识珠,由他挑选出来的稿件都被采用了,而且在美国引发了很大关注,路鸣不经意间竟然成了新闻行业的一颗新星。
他也因此进入了另一个圈子,欧美各大新闻机构派驻上海的记者团。
美国的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英国的泰晤士报,以及日本的朝日新闻、读卖新闻在上海都有自己的记者站,这些记者们经常会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团体。
路鸣开始研究新闻学,向蓝眼睛高鼻梁的新闻大咖虚心求教,再仔细研读他们写出来的稿件,这才知道自己写的东西为何被华盛顿邮报拒绝。
他拿出自己被退回的新闻稿给几个谈得来的记者看,竟然得到了夸奖。
几个记者都很佩服他的观察力和分析、归纳能力,还有高超的英文写作能力。
越是分析研究,路鸣越是觉得华盛顿邮报的编辑眼光锐利,他的长处的确就是在观察和分析、归纳上,而不是聚集社会热点,写专题新闻报道。
那时候的记者属于高端职业,美其名曰无冕之王,上海的几大报纸《大公报》《文汇西报》《大美晚报》《中央新闻社》《申报》也转载了几篇他发表在华盛顿邮报的特别观察,由此引发了不小的震动。
公开发表文章时路鸣用的是笔名,所以除了记者团内部人士以外,很少有人知道那些特别观察的作者姓甚名谁。
路鸣不仅仅是找到了一个新的职业,而且报酬也极为丰厚,因为外国各大报纸,包括苏联塔斯社都转载了他的观察报告,所以收到的稿酬翻了n倍。
他虽然不缺钱,甚至可以说非常有钱,但是通过自己双手赚到了钱,给了他极大的心理满足。
这和家里给他的钱,还有盛有德变着法子给他的钱,完全是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