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九在中国劫持日本军火库,给民国政府带来不少麻烦,蒋先生却不予追究,根本原因就在于蒋先生知道金九不是共-产-党人,而是一个坚决的复国主义者。
对于蒋先生来说,只要不是共-产-党人,其他的问题都好说,哪怕是被称为社会万恶之源的帮会,也可以成为很好的合作伙伴。
“雨农,你认为路鸣可以从这次军火案中脱嫌了吗?”蒋先生问道。
“路鸣在这次军火案中,充其量只是个帮凶,他给金九提供了行动资金,然后又雇用了两条船,把军火送到江西。目前能够查实的,就这些。”戴笠说道。
“我怎么觉得越是表面上看没有问题,越是有可能隐藏着问题呢?”蒋先生仰脸望着天花板道。
戴笠心里苦笑,领袖的多疑症是谁都知道的,他们这些人也都是通过层层考验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
路鸣受到的怀疑之所以难以解除,就是因为他没经过这方面的考验。
“你觉得复兴社内部现在还存在什么问题?”蒋先生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白开水道。
“学生斗胆说一句,复兴社目前存在的主要问题是还不够专业化和技术化,我们应该培养更多专业的特工和专业的电讯人员。”戴笠说道。
“嗯,你说的有道理,复兴社现在的人基本都是军人出身,让他们打仗个个都是行家里手,搞情报还真是外行。你从现在起就要下气力对复兴社所有人员进行严格的专业培训。”
蒋先生对情报工作一向很重视,戴笠正是因此像坐了火箭似的,很快超越了其他黄埔同学。
“说起来,我看路鸣也是个很有潜质的特工人员。”戴笠知道蒋先生有计划重用路鸣,因此故意刺探他的口风。
“嗯,路鸣有一个观点我很赞同,他认为我们的情报工作比日本人差之甚远,现在看来,我们的情报工作就连共-产-党都远远不如啊。”蒋先生并没有正面回应戴笠挑起的话题。
“这个没法比,共-产-党的情报人员都是在苏联接受契卡和苏军情报局的专业训练的,我们的人员缺少这样的训练。”戴笠只好跟着蒋先生的思路说道。
“路鸣明年要让苏军情报局的专业人员训练我们的特工,用来对付日本人,这没什么问题,但是要对付共-产-党,请苏联人来培训就不合适了,你琢磨琢磨想法从美国、英国请专家来培训吧。”蒋先生指示道。
“是,校长。”戴笠立正说道。
“这件事你办起来可能有困难,不行就让路鸣出面,让他帮助请美国和英国的专家来华,路鸣在美国上层有人脉,盛氏跟英国的关系也非常好,那就借助他们吧。”蒋先生吩咐道。
戴笠感觉有些头疼,一方面要严查路鸣的方方面面,另一方面还要求助路鸣,这样做好吗?
“咱们驻外大使馆的关系不能用吗?”戴笠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能利用他们的关系,你以后就知道了。”蒋先生断然否决道,也不解释原因。
“是,校长。”戴笠只好立正从命。
路鸣也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是不是很好。
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顺顺当当的,不是心想事成,而是什么事都不用想,长辈们几乎都给他安排好了。
他就像一个孩子似的,只要接受就行了,甚至连婚姻都好像是老天给安排好的,根本不用他去操心。
不过,这次路鸣感觉到自己的坏运气将要来临了。
他想到了鲁迅先生的那句诗: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开始被军法处的宪兵带过来时,他并没有害怕的感觉,他知道军法处为什么抓他,不过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各方面都留足了退路。
到了南京之后,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不仅有文白先生、汪先生保着他,还有贺衷寒也帮他说好话。
甚至最危险的人物、专管调查他的戴笠都帮着他说话,这样一来,他看不到任何有危险的地方。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了他感到不太真实的地步,显然就有点反常了。
不知从何时起,路鸣忽然有了一种危险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最近两天,他甚至只要一闭上眼睛,身体就会产生一种压迫感,令人毛骨悚然。
这也许是心理作用吧,路鸣这样宽慰自己,在刘绮雯面前也尽量表现出轻松自如。
行动虽然已经有了自由,可是在心理上却比原来的压迫感更重了。路鸣知道,蒋先生对他的怀疑仍然没有完全解除。
路鸣每天按时出去买报纸杂志,总感觉身后就跟着两个人,他在街上随便走着时,很容易就能发现这条街上至少有两三个人在盯着他。
这些人并未刻意掩藏身形,甚至好像在告诉他自己是干什么的。
所以路鸣每天只是出去买报纸,然后在这条街上随便走一走就赶紧回来了。
他现在依然被软禁着,只不过软禁的范围扩大了,不再是把他困在一个房间里,而是困在一条街上或者一座城里。
路鸣有时突发奇想,如果此刻整理好行李往火车站去,做出回上海的样子,会不会被抓回来?
他摇摇头,没有去尝试这样做,因为答案是显然的。
蒋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是用这种方式从心理上压迫他,然后想要吓唬他逃跑,借此来证明自己真的有问题?
路鸣并不认为盯梢他的人是戴笠安排的,就算是戴笠安排的,一定也是出自蒋先生的授意,戴笠好像没必要这么做。
路鸣甚至认为,戴笠并不希望他继续待在南京,最好赶紧回上海,签字发钱啊。
江南六月的天气已经进入暑天了,正午时分,人待在那里不动都会淌一身汗。
平时最讲究英伦范儿的路鸣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换上了短袖衬衣和牛皮凉鞋。
刘绮雯跑去买了两身今年最流行的连衣裙、一双半高跟鱼口凉鞋,走起路来是飘飘欲仙,每天进进出出,成了金陵旅社里一道靓丽的风景。
好几个来南京做生意的富商每天在大厅等着刘绮雯,试图邀请她吃饭,都被她白眼打回去了。
几个富商跑去问旅社总经理,这位小姐是何方神圣,结果被廖正文几句话吓得脸色发灰。
“几位老兄想打这位小姐的主意啊,你们肩膀上长了几个脑袋?我告诉你们,她是……”
事后,经理为了讨好刘绮雯,悄悄把他责骂几个富商的情况告诉了她,刘绮雯又把这事当笑话告诉了路鸣。
“长官,我们真的不回上海啦,我看您怎么一点也不急啊。”刘绮雯照着镜子,转着圈,边欣赏自己的衣服边问道。
“不着急,再等两天,你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就当是休假了。”路鸣懒洋洋地说道。
毕竟还没有进入三伏天,白天很热,晚上还行,从窗户里吹进来的风还带着一丝丝凉意。
再过些天,晚上仅存的丝丝凉意也不会持久了,南京的炎热是很吓人的。
南京号称中国四大火炉之一,其实也不比附近的城市热,不知道这个火炉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康泽没事的时候还是来找路鸣喝酒,有一天非得拉着他出去听戏,路鸣给他指着看楼下监视的人员,康泽吓得酒都醒了,这才不再拉着路鸣出去了。
“我还真没注意,平时是不是也有人盯着我啊?”康泽后怕道。
“不会的,委座没那个闲工夫盯着你。”路鸣苦笑道。
“那为啥盯着你不放啊?”康泽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路鸣一拍手道。
两人互相看了看,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曾经同在复兴社上海站主政,现在竟成为难兄难弟了,虽说康泽的处境比他好一些,但也好不了太多,也是前途未卜去向不明。
康泽也没太多的怨言,毕竟他吃了败仗,组建的别动队全军覆没,只有他一个人带着卫队逃了出来。
他的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幸亏他是天子门生,否则真有可能被送交军事法庭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