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据我获得的情报,关东军里依然有一批少壮派军官,反对分步走的战略,想直接武力夺取华北。”路鸣说道。
“的确有,不过军部也在约束这些少壮派军官,他们不敢再冒险了,他们知道占领东北只是巧胜,夺取华北将冒着中日全面开战的风险,中国方面的抵抗,也许军部还能扛得住,但来自美国、英国的压力是绝对顶不住的,那会给国内造成巨大动荡。”谦田说道。
“英美制定的海军限制条约,有明显针对日本的地方,但日本不是照样在发展海军吗,扩军备战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路鸣在日本的情报站,不时发回有关日本海军大肆扩军备战的消息。
“嗯,就因为这个限制条约,日本政府和军方再次产生激烈冲突,日本无奈退出了国联,从此成为国际关系中的孤儿,这一步是日本最大的错误,现在政府也后悔这一举措,还想着跟英美等国商议,重新加入国联。”
谦田认为,日本在华北的动作是想挤压中国的谈判空间、打击南京政府的自信,但暂时还不至于发动全面战争。
日本退出国联这件事路鸣当然知道,这也是当时的特大国际新闻,有评论说,这是日本对英美压迫的最后反抗,也有评论说,这是日本想要挣脱英美束缚在他们身上的枷锁,表现出想要独霸亚洲的决心。
也就是日本政府一再鼓吹的,努力打造一个以日本为核心的大东亚共荣圈。
不管怎么说,退出国联是日本政府的重大失策,这让他们在国际关系事务中处于更加不利的地位。
虽然既没查到川岛芳子的踪迹,也没能搞清她来上海的目的,听了谦田的分析,路鸣的心总算慢慢安定下来。
上海毕竟是国际间谍之都,这里麇集了世界大多数国家的间谍,川岛芳子出现在上海也没什么稀奇,也许她就是来收集有关情报的。
在上海的街头,你随便碰到一个外国人,这个人就有可能是某国的间谍。那些林林总总的外国商社,更是各国间谍的窝点。
路鸣对明面上的这些间谍人物和他们的藏身地点,多多少少都有所了解,这些人只是搜集各方面的情报,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越轨行为,民国政府只能默认他们的存在,这也是一个弱国的无奈。
如果这些窝点在纽约、华盛顿或者是在伦敦、巴黎,早就被警察一锅端掉了。
路鸣和谦田分手后回到秘密情报处办公室,正好接到盛有德的电话,询问少帅和苏联代表商谈的结果。
路鸣立即驱车赶到留园,向盛有德当面汇报告情况。
路鸣告诉盛有德,少帅和苏联代表进行了秘密会见,他并没有介入,具体情况他一无所知。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盛有德追问道。
“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给他们引见了一下,让他们自己去谈了。哎,对了,老伯,你这是出尔反尔啊,不是你让我尽量回避这件事的吗?”路鸣正色说道。
“我让你回避是对的,现在来问你情况也是对的,你以后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你说不知道我就放心了,这本身就能说明问题,说明汉卿还是知道轻重的。”盛有德大大松了一口气道。
“老伯,我都被您弄糊涂了,什么叫我不知道就能说明问题啊,您不会知道一些内情吧?”路鸣有些怀疑地道。
“我现在还不敢下定论,但是很担心,感觉这是一件大事。”盛有德仍然有几分局促。
“两个人见面谈个话,您担心什么啊?”路鸣不解道。
“我最怕的就是汉卿接受苏联政府的援助,然后把军队运送到外蒙,在苏联占领的地区跟日本人开战。”盛有德叹道。
“啊,不会吧,汉卿又不傻,他怎么会这么干?那不是替别人当炮灰吗?”路鸣吃惊道。
“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当然还有其他可能,汉卿这个人是不服王法管束的,以前老帅活着,有人管着他,老帅死后,他就天王老子最大了。他对日本人的恨可不是一般的,杀父之仇、毁家之仇,日本人夺走了他的一切。”盛有德开始讲述他的担忧。
“我想他不至于如此鲁莽,他跟我说的是想打回东北,他说共-产-党支持他这个想法,但红军的力量太薄弱了,也帮不上他的忙。”路鸣只能说他跟少帅聊天后知道的部分。
“虽然现在还有几十万老部下跟随他,可是钱粮没了保证,如果东北还在他掌握中,人员的补充、军费的来源都不成问题,现在是死掉一个兵就少一个人,没地方去补充,你别看三十万人马的部队,几次大的战役基本就消耗殆尽了。”
盛有德对少帅的处境感到十分忧虑,害怕他一时头脑发热,干出什么荒唐事情来。
“我感觉少帅最担心的是东北军人心涣散,久拖下去,会对打回东北丧失信心,他为此很焦虑。”路鸣从少帅身上感受到的最大的疑惑就在这里。
“他的焦虑完全可以理解,原来的东北军无论是军事装备还是人员待遇上,在国内都是首屈一指的,国军的精锐部队都比不上,现在全靠军政部来补给,勉强够得上二等待遇吧,你想心高气傲的汉卿怎么受得了这个?”盛有德分析道。
“委座不是少帅的把兄弟吗,少帅下决心易帜,听命于南京政府,两次挽救了委座的政治生命,委座不应该亏待他吧。”路鸣不信道。
“的确,老蒋有时候也很讲义气,但那是对个人而言,对有威胁的一支异己部队,或许老蒋就不会那么讲义气了。等东北军消耗完了,汉卿继续当他的空壳陆海空副总司令,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一点问题没有,但你觉得汉卿会束手接受这个命运吗?他可不是林森。”
路鸣陷入沉思之中,盛有德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对少帅来说什么是他的命?那就是东北军,有东北军在,他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如果没有了东北军,他就丧失了一切。
没有实权的高官厚爵,对他来说可能就是一种痛苦,令人羡慕的荣华富贵,对他来说就是一场虚空,他是不会接受的。
“我就怕他忍不住了,冲动之下干出一些激进的事,到时候很可能是叛国大罪,所以我才警告你,千万不要介入这些事务里,万一牵扯进一桩叛国案,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也没人能救得了你。”盛有德郑重说道。
“老伯,您请放心,少帅虽然心高气傲,无法无天,但他的爱国热忱是不容置疑的,叛国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我相信他的人格。”路鸣笑道。
少帅曾经两次挽救过蒋先生的政治生命,第一次是在中原大战时,国军和广西、山西两大地方势力决战,已经快要输掉了,少帅决定易帜出兵,归顺中央政府。
结果广西、山西两大地方势力在东北军的介入下,一败涂地,这是少帅第一次救了蒋先生的命。
蒋先生对少帅的仗义特别赏识,而且充满感激之情,因此和少帅结拜为把兄弟,还任命他为国民革命军陆海空军副总司令,权势仅在他一人之下。
第二次是少帅在察哈尔跟关东军决战,结果大败失利。
汪先生派系趁机向蒋先生发难,指责他对战事处置不当,逼迫蒋先生引咎下野,蒋先生也准备好下野了,结果少帅站出来扛下了全部责任。
少帅为此引咎辞职,去外国考察,这是少帅第二次挽救了蒋先生的政治生命。
“你要知道,有时候一个人过于执拗的时候,往往就会丧失理智,做出一些很难想象的事来,所以我真的很担心汉卿。这段时间,你一定要盯紧了他,不能让他有过激行动。”盛有德叹息道。
路鸣心里暗笑,觉得盛有德就是老了,也不可避免地患上了老人病,什么事都愿意往最坏的地方想。
看来自然规律是不可抗拒的,哪怕老谋深算的盛有德,如今也难以逃过自然规律的束缚。
“你和谦田家族合作得怎么样?日本人在华北有什么新动向吗?”盛有德终于转移了话题,问道。
“挺好的,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路鸣笑道。
于是路鸣把刚刚和谦田见面时讨论的话题详细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