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做岛屿上所藏的金银数量之巨,李叱告诉自己一定要平静,不要看起来好没有见识的样子。
可是真的好多好多钱啊,多到别说李叱忍不住,余九龄他们就没有一个能忍住的。
在别人眼里这些都是银子,在李叱眼里这些的盔甲,是横刀,是连弩,是插在敌人城墙上的烈红色战旗。
装金银所用的木箱早就已经碎裂,所以看起来更为直观,这种视觉上的冲击,能让人脑袋里一阵阵的发晕。
和现在大楚所用的银锭不同,周时候用的是银饼,这里的银饼多到让人头皮发麻。
“这些沙子。”
狄赤看向李叱说道:“我行走天下那么多年,可以确定是这里独有的东西,殿下你来看。”
他带着李叱打了一个角落处,那地方有一些新打造的木箱,里边放着的居然是箭。
“我自己做了模具,殿下请看。”
狄赤从箱子里取出来一支箭,那箭簇竟是用沙子做的,看起来洁白如玉,火把的光芒照在这箭簇上,还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华。
“后山全都是这样的沙子和白色石头,在这岛的西边,应该是阳笙那时候所种下的糯稻,阳笙那些人或是都死了,这西边水洼,遍地都是,没人打理,想不通怎么就年复一年的生长下来。”
“我们到了之后,因为随身带着的只有长矛而无箭矢,害怕朝廷的人追上来,就自己制造。”
“用糯米水,混合这里的特有白沙,晒干之后,硬度堪比铁簇,如果可以大量制造,能节省许多铁。”
李叱接过来一支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轻,因为是模具制造出来的,那白沙箭簇看起来像是个圆锥。
李叱要来一张弓,搭上去,发力一拉,松手之后那箭就疾飞出去,竟然在半空之中急速旋转。
因为狄赤他们没有东西制作箭羽,没有尾端的平衡,那箭飞出去的线路和寻常羽箭不一样。
啪的一声,那箭射在一根石柱上,箭簇崩碎。
李叱过去看了看,石柱上居然被打出来一个小坑。
这种力度,就算是士兵穿了皮甲也几乎不可能防住。
夏侯琢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种箭用于抛射,威力无穷。”
“不只是这些。”
狄赤有些淡淡自豪的说道:“我们找到此处,就是因为这个......”
他指了指澹台家手里的那本宝船记要。
狄赤道:“阳笙有很大的野望,他想造一艘大宝船出海,因为害怕被周天子找到除掉他,他想到海外去做皇帝,这里独有的一种树木,我们称之为凤柏,是唯一能够造出那么大战船的木材,但是数量着实太少,不够造那么大的宝船。”
李叱忍不住轻叹一声:“那可惜了。”
“我说的是阳笙那时候不够。”
狄赤笑道:“现在已经过去几百年了,这里的凤柏,足以建造那样一艘战舰。”
也许当年阳笙用了许多年才找到这个地方,才确定用凤柏可以造那么大的宝船。
但是他的运气不好,凤柏数量有限,他穷极一生也没能等到这个时机。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千人攒钱后人一锅端。
狄赤道:“我们当年四处寻找阳笙下落,建造的船只,都是由我督造,现在我还干的动,若是宁王不嫌弃的话,我愿意为宁王建造这艘天下唯一,也无敌的战船。”
李叱看向他,摇头:“可是,内陆的水路,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条河可以让这么大的战船动起来,而且还需大量人力辅助。”
狄赤听到这句话也楞了一下,他忽略了这个问题。
这种规模的船只,只能是用来出海,在内陆河流之中行驶,还需人力去拉拽,一艘四十几丈长的大宝船,可能需要无数人在岸边拉动。
“若是中原盛世......”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样一艘大宝船一定要造出来,出海远洋去看看整个天下,可是现在我们造了无用,不如改造几艘小一些的战船。”
狄赤点了点头:“也好,用于攻战,小一些的船更有作用。”
看过了这里的宝藏,李叱出去之后就安排人回去,找更多的船过来运走金银。
一千二百名战兵分做两队,一队搬运一队往船上装。
来的时候李叱就想着可能会有收获,只是没想到这收获大的让人难以置信。
在这湖心岛的一圈,都有汤泉,连湖心岛四周的水底也有,所以这岛才会看起来常年被雾气围绕。
李叱他们想着,反正也来了......泡一下呗。
不得不说,这里的汤泉真的是爆赞,水温正好,泡在里边好像一身的疲惫瞬间就被洗掉了。
躺在水里,看着蔚蓝蔚蓝的天空,说不出的舒服。
几天后,李叱从当地召集来的工匠就到了,开始在这岛上就地取材建造船坞。
这凤柏的韧性和硬度,让李叱也大为吃惊。
在这个岛后边,有一艘狄赤他们自己造出来的小船,只有两丈左右,也是他们闲来无事造的。
狄赤给李叱演示了一下,就算是用那种白沙箭射在船身上,也只是一个小坑,和打在石头柱子上的效果差不多。
如果这东西用来制作家具摆件的话,卖给那些富人,可能也会赚不少银子呢。
李叱答应了狄赤,他们留在这湖心岛修建船坞,督造战船,等到李叱真的要攻打大楚都城的时候,派人来接狄赤他们。
临走之前,狄赤问李叱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李叱说边角料都留着啊,做成手串什么的还能卖呢。
狄赤当时就懵了。
这当地百姓们眼中神神秘秘的阎罗岛,在大批的工匠进来之后,也就没什么神秘可言了。
小南湖,北岸。
李叱又坐在这里钓鱼了,接到消息,下午的时候荆州节度使谢秀就能赶到。
此时坐在李叱不远处的不是余九龄,而是沈先生,沈如盏。
“谢秀自作聪明。”
沈如盏声音轻缓的说道:“我已经和他说过了,若是还抱着试探之心,就可以不用来了。”
李叱嗯了一声,没说话。
沈如盏又看了他一眼,见李叱那般模样,应该是还在生气。
谢秀本比预计的时间还迟了,这确实有些失礼,可是这也不能都怪他,因为这那几天又出了些变故。
谢秀杀杨松石之后,将杨玄机留在他荆州军里的人几乎都铲除干净。
本以为就没什么事了,可没想到杨玄机居然那么不放心他,在谢秀刚要赶来见李叱的时候,杨玄机派来的人也到了。
来的还不是什么使者,而是一支队伍。
杨玄机担心谢狄挡不住李叱,而且对谢秀更没有把握,在梁州的军队都已经赶到京州之后,荆州军迟迟不到,这让杨玄机起了疑心。
于是,杨玄机调派手下大将,被称为天命军大将四杰之一的安暖率军十万进入荆州。
一是策应谢狄,二是督促谢秀尽快带兵去京州。
杨玄机的意图是,把谢秀的荆州军调过去,让安暖带兵十万接管荆州。
如此一来,断了谢秀摇摆不定的念头。
况且,谢秀和谢狄为一族之人,如果不做安排,就可能彻底丢掉荆州。
安暖带着十万精锐进入荆州地界,谢秀就不得不做安排,所以误了和李叱的约定。
沈如盏看李叱脸色,沉默了一会儿后又说道:“他这次心意已决,亲自带兵挡住了安暖,布置妥当之后就会赶来,之前派人送信来,下午大概就到了。”
李叱侧头看向沈如盏:“你以为我在生谢秀的气?”
沈如盏微微一怔:“难道不是?”
李叱有些严肃的说道:“谢秀于我来说,得之如虎添翼,没有他,却也不是什么损失,可你是宁儿的姐姐,宁儿说过,你与她亲近,她也与你亲近,所以你也是我的姐姐......没有任何防范,没有任何交代,贸然进入荆州接触谢秀,如果你出了事的话......”
李叱不说了,气的。
沈如盏忽然笑了,笑的那么好看。
“唔......原来是在生我的气。”
沈如盏微笑着说道:“我知道谢秀为人,所以去见他,不算什么太危险的事。”
李叱道:“你知道谢秀为人,我不知道,你相信他,我不信。”
这话若是别人对沈如盏说了,她当然会生气才对,可此时她却开心的不得了。
那个小姑娘将她视为姐姐,她确实很开心,而面前的宁王也把她视为姐姐,这种感觉就变得更为奇妙。
“行吧。”
沈如盏看向湖面:“这次算是我错了。”
李叱哼了一声。
沈如盏道:“你是大男人,大男人要有气度,我已经认错了,就不能再抓着不放。”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
在这一刻,沈如盏其实没有懂他,哪怕沈如盏有些感动也很开心,大概还会有那么一丝想法,觉得李叱是故意如此表现。
毕竟李叱是枭雄,枭雄就该如此。
那是她不能理解,李叱这种从小只有师父陪伴的人,没有兄弟姐妹,一旦认可了谁之后,会产生的那种情感。
见李叱不再说话,沈如盏也没有多说什么,坐了一会儿后起身:“我去准备一下,也许谢秀很快就到了。”
李叱嗯了一声,没抬头。
沈如盏回到自己住的军帐中,坐下来后仔细思考,她确实很想知道宁王刚才的话里,有几分真切,几分虚情。
低头的时候,忽然间看到了高希宁送给她的玉佩,就在她腰带上挂着。
然后想起来高希宁曾经说过的话。
别人都觉得李叱大大咧咧,可是他心眼很小,小到一旦设防就坚如磐石。
为何会设防?
因为一旦进入他心里的人,就成了他要保护的人,他会让自己变成一堵城墙,一堵万千人围攻也破不了的城墙。
他小气,小气到谁惹了他在乎的人,他都会疯狂报复。
他的成长经历造成了他如此性格,成为他自己人的人,都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逆鳞。
所以沈如盏忽然间醒悟过来,原来自己也已经是被李叱关进了他心中那座城里的人。
想到这,沈如盏又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很美。
这感觉,无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