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岑顺才回了清宁宫,皇后心情已然好了许多,虔王也和颜悦色地陪皇后饮茶。
皇后高兴,随口道:“去尚宫局也要这么久的时间。”
岑顺一时不语,思索道:“噢……不是,回禀娘娘,奴才半路遇到了棣王殿下,棣王问为何自己进献的花会被全部端走。”
皇后神色复又不悦:“他送的花都枯萎完了,还好意思问为什么搬走。”
虔王心知事已办妥,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母后不必太过在意,眼下马上就是除夕了,儿子会给你送一个绝妙的礼物,到时候还请母后笑纳。”
地上的雪像牛乳一般亮白,柔软而轻盈,铺底数层,宛若玉鳞蝶翅,又似柳絮鹅绒。凛冽的天宇下,太液池边的雪消融得最快,成了一颗颗水珠滚动地爬行,拖出痕迹数条。
皇帝连着几日也不肯召见司空峻说前去西川的事情,皇长子德王李裕察觉皇帝仍对刺客一案耿耿于怀,便趁着大雪渐渐消融,前来立政殿拜见皇帝。此刻,皇帝正立于殿中,背对殿门,望着宝座上方的雕龙玉柱出神。
德王叩拜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闻得德王的声音,眼中一亮,转身前来迎接,“咦,你来得正是时候。”
德王笑着起身:“儿臣如何来得正是时候啊?不知父皇是在为何事感到忧心,儿臣今日前来,实际上是有一事想对父皇说。”
皇帝眼神清冽:“但说无妨。”
德王彬彬有礼地请了皇帝坐下,自己则立于殿中,道:“神策军乃大明宫禁军,统军司空峻战功不菲,儿臣希望父皇能任司空峻为神策军左军大将军,并于除夕之前南下,平定昆州之乱。”
皇帝垂目思索片刻,道:“嗯,的确如此。不过前去昆州,难免凶多吉少……”忽然,皇帝不再说下去,抬头和德王四目相对,宛如醍醐灌顶。
“朕怎么就没能想到。”
“父皇想到什么?”
“哦,没什么,朕觉得你今日所言之事极好。这样,朕马上让高琛传朕的手谕,晋神策军统军司空峻为神策军左军大将军,于七日后南下,平定昆州之乱!”
德王微微茫然,道:“父皇……”
皇帝很是高兴,起身走近,道:“才德兼备,朕着实属意你为皇太子。”
德王神色微妙,跪下道:“立储乃国家大事,儿臣何德何能,能担太子重任。”
皇帝捋着胡子,步履声在殿中回荡不绝。皇帝笑道:“其实这么多年来,你最是沉着机敏。更何况你是皇长子,又是皇后所出,这嫡长子的身份非比寻常,立你为太子,是最合适的了。”
闻言,德王只得叩首,声音在殿中铿锵回响:“无论父皇作何决定,儿臣都定当听从父皇。”
司空峻晋升之事,一个下午便在大明宫中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德王回到殿中,刘季述正坐在一旁等候。
德王进殿看见了刘季述,便放松了下来,走近笑道:“你说的方法果真有效,陛下很快就听信了本王所说,还赏了本王玉如意一把,更直言有意立本王为太子。”
刘季述得意道:“陛下疑心重,他既然怀疑朝贺大典上的死士是司空峻的人,那么就必定会怀疑司空峻和西川有联系,再加上司空峻屡屡平定西川,陛下自然不敢再让他过去。可是如果不让司空峻平定西川,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呀,所以嘛,要明里赏赐司空峻,再将他派去更为艰苦之地,才能消了陛下的疑心。殿下您的一席话,对陛下而言,恐怕是醍醐灌顶吧。”
德王面色堪比春风:“今晚,你我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夜晚的风声像是带着年关的喜庆,在大明宫内穿梭,从内殿到中宫,再到前朝、宫外,整个长安城上下皆流动着除夕将至的喜悦,街市热热闹闹,挂着灯笼,偶有鞭炮声传来,大街小巷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比之长安城内,萧荷凌的安身之所实在有些寒冷。
大殿中有很重的香油味,闻了这么些天,萧荷凌倒也习惯了。
“两位今日便帮忙抄写这些佛经吧。”住持又给了萧荷凌今日要抄写的佛经,两人习惯了晨钟暮鼓的日子,一切也算安稳。
福安这日进屋说起一事:“小姐,您知道吗,听说宫里的人年关要来这里祈福呢,到时候说不定代替您入宫的那位也会来。”
萧荷凌正身穿佛衣挽发:“宫里的人要来就来,左右我也不认识。”
福安端了水放下,扶萧荷凌前去大殿诵经:“也不晓得住在这寺庙里,这个新年会怎么过,老爷和夫人远在他乡,是否同样安好。”
“爹娘吉人天相,自是无恙的。”
萧荷凌凭栏东望,寒气冰冷,丘陵无尽。漫天雾霭散去,日辉洒满大河,滔天金色如瀑,荡气激昂,从泛白的天际洒下,又透着山河的绮丽之色,真真是银河落九天的气势,旖旎似锦,迷蒙幻彩,无尽的高山长河,也辉映着如此迷人的绚烂。长安城市井喧嚣,人烟鼎沸,举目望去,数不尽的青墙碧瓦重重叠叠,成片成原。除夕将至,或许家家户户都忙着庆贺这过年的热闹吧。
长安尽显人间奢华,在滔天的金色日辉之下,人见皆醉。
萧荷凌不由自主地朝天空伸出右手,像是能触摸天际的一缕繁华,江山多娇,谁人心中不顿生一股“万里江河皆在掌中”的心志?
大明宫中,因着年关愈发接近,禁军的巡逻也日益加强。司空峻自从前些日子升为了左军大将军后,便更是鞠躬尽瘁,披星戴月,仔仔细细地连夜护卫皇宫的安危,一个角落亦不肯放过。
这晚,司空峻巡逻至麟德殿,遇到正好前来送宵食的苏婕妤。
“参见大将军。”苏婕妤拉着晶儿行礼。
夜深露重,司空峻张口亦哈出白气:“婕妤这么晚还给陛下送宵食,当真是辛苦了。”
苏婕妤言笑:“何出此言?将军日夜巡视,连觉也没有睡好,岂不是比我们这些后宫妇人更加辛苦。”
司空峻挠了挠头:“小主说的哪里话,大丈夫自当如此。上次的朝贺的确是在下失职,这次也算尽力弥补陛下吧,不枉费陛下晋升的一番苦心。”
晶儿望着司空峻的面庞,目光久久未曾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