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周,便是十二月十五。一大早,却又是下起雪来,漫天飞舞如柳絮一般,让大明宫黯然失了颜色,沉郁萧索。
乔桦梳洗完毕后,便行至桌前准备用早膳。
“陛下驾到。”外头,高琛的声音已是听得极熟。
双蝶和斐翠连忙停了手头的活儿,看着乔桦,不知究竟是在此伺候,还是前去门外候着。乔桦只得拉了两人起身,道:“咱们现在到门口去便好了,陛下想来也不会责怪你们失了礼数。”
说话间,乔桦三人便已经恭候在了门口,皇帝欣笑着踏入了长安殿正殿的门槛,进了来,乔桦三人齐道:“陛下万岁。”
皇帝目光温柔地落在乔桦的发丝上,虚扶了三人一把,道:“都起来吧。今儿是腊月十五,朕一大早赶来你的宫里,图个喜庆。”
乔桦笑了笑:“陛下下了早朝便便赶过来,嫔妾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呢,不如陛下陪嫔妾一起用吧。”
“你怎知朕还没用早膳呢?说不定朕是用过早膳再去上的朝。”
乔桦斜了斜目光,嗔怪道:“那陛下看着嫔妾吃便是了,这又不难。”
皇帝爽声笑道:“朕只是很好奇,前不久还看到你偷偷在宫里学做饭,不晓得今日的早膳有没有什么新的特别之处。”
乔桦含着柔情看着皇帝:“难道陛下也是喜新厌旧之人,每次见嫔妾做了新的吃食才肯来;若是没有,陛下便不来了么?”
皇帝抚掌,佯怒道:“你这妮子愈发失礼了,罢了罢了,现在是在长安殿,一切由你做主便是。”
“是啊,哪怕嫔妾今儿个一早用的是清汤寡水,陛下也得乖乖在这里用早膳。”说罢,乔桦便盛了一碗薏米粥递给皇帝。
“还真是‘清汤寡水’,实在是委屈朕了。”皇帝笑道。
乔桦笑笑,叹了一声:“这薏米能够安神,嫔妾白天吃了,晚上倒是睡得极好,陛下不妨时常试试。”
皇帝点点头,饮了一口,皱眉道:“但愿如此,只是味道的确不招人喜爱。”
两人有说有笑地用完早膳,皇帝便借着赶去批奏折的缘由,出了长安殿。殿外的雪了无终日地下着,连绵不绝,天空昏暗一片,似乎连遍地的皑皑白雪也跟着失了颜色。寒风从半掩着的窗户缝拂进来,带来淡淡的白梅香气,闻着沁人心脾。
天地之间静默一片,乔桦望着皇帝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适才坐回了桌前,让双蝶和斐翠前来将碗碟收走。
乔桦剪了一枝白梅,插在白釉瓶中放在木桌上,贵妃榻看上去亦是有了清新而悦目的意味。
看着满地积雪和贵妃榻上的白梅,乔桦便想起了去年在功德寺的日子,山上的风寒更重,但自己此刻置身宫中,却丝毫没有感到内心有半分暖意。这样累吗?乔桦自己也无法回答,只能争宠,承宠,希望有朝一日,能借着权力,保他平安……
究竟当初是谁顶替的自己?乔桦心中突然有了这个疑问,若是查清此事,是否对调查家族被流放的真相有一定的帮助?福安已经死了,眼下最能求助的人,似乎也只有苏婕妤了。
双蝶和斐翠收拾好了碗碟回来,乔桦笑着起身,道:“随我去一趟含凉殿吧,我想见见苏婕妤。”
三人出了门,撑着油纸伞,行走在寒风凛冽的宫巷之中。
苏婕妤殿中燃着炭火,颇有几分暖意。乔桦行至殿中,双蝶和斐翠才替她解下背上的软毛斗篷,又将上面的积雪尽数抖落。
“姐姐,”乔桦拉起苏婕妤的双手:“姐姐最近身子可还好?”
苏婕妤笑逐颜开,“身子好着呢,遂王时常进宫来看我,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你呢?如今已经是婕妤,前途好着呢。”
乔桦低低一语:“我有话要说。”
苏婕妤一愣,转而便笑着朝晶儿等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乔婕妤说会儿话。”
“是。”晶儿等人答应着退下去了。
殿中安静极了,乔桦和苏婕妤促膝坐着。乔桦思索片刻,开口道:“我有件事情,和姐姐认识七个月了,却从来没有说过背后的真相。”
乔婕妤低低道:“何事?”
“我的身世,”乔桦声音有些颤抖:“以前我只说了我父母被流放,却没有告诉你我真正的身份。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常居山野被陆尚宫救下的可怜人,我原本是去年八月要进宫的秀女。”
苏婕妤惊骇得无以复加,仿佛连脸色亦冷了几分,睁大了眼看着乔桦,似乎不敢相信,问道:“你说你是……可是去年的三个秀女都到了啊。”
“是,”乔桦点头,道:“我知道。去年三个秀女无一缺席,是因为,有人冒充了我的身份,我才是萧氏,叫萧荷凌。”
苏婕妤仍未缓过神来,目光中尽是震惊的神色,“那,那不就是穆婕妤吗?就是萧清芸啊,是她,她冒充了你。”
乔桦心中像是堵了一团冷气,皱眉道:“是清芸?她,她怎么可能……”
苏婕妤似乎看懂了乔桦的心事,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你是想问,明明你父母都被流放,清芸冒充了你,为何没有被牵连,是不是?”
乔桦颔首:“姐姐聪慧,这正是我要问的。我原本以为,是有人要害冒充我的人,同时还要害我的家人。”
苏婕妤喟叹:“是皇后,皇后娘娘百般求情,清芸才没有被流放。其实皇后不去求情,按照陛下的性子,也不会将清芸流放。一来,陛下舍不得清芸;二来,这件事从头到尾的确和清芸无关,而且案子本身便有嫌疑,只是陛下当时正在气头上,大理寺一时也没能将真相查清楚。”
乔桦双眼几近含泪,忍道:“由此可见,果然是皇后没错了?皇后早就有这一手了,她只是想要彻底掌控清芸,好为自己做事。”
苏婕妤神色亦是惋惜,闭着眼点头,道:“这么说来,皇后的确才是主谋。你不知道,清芸能够在新晋御妻中头一个侍寝,也是皇后的功劳。你看,清芸一晋封便是婕妤,还得了‘穆’这个封号,皇后的赏赐也是贵重万分。可是,可是我没想到,清芸竟然是冒充你进宫的!”
乔桦颔首:“这样子说不下去啊……清芸既然是冒充的我,那么她一定知道我的父母根本就和她没有关系,皇后给的这个人情给得实在是愚蠢。”
两人顿时心头疑云大起,静静地注视着对方,一时半会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苏婕妤才淡淡地开口道:“只能说明,皇后娘娘,她其实也并不知道清芸是冒充的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