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含香殿中,琅夏正在给德妃梳妆。
琅夏双手从德妃头发上顺下,有些慵懒地笑道:“娘娘,您今日才午睡两刻钟,怎地又要起来,多休息会儿也是好的,前几日您照顾陛下也是辛苦了。”
德妃葱唇细细一笑,红生两靥,“本宫今日精神尚可,午睡的时候竟然被热醒,今年的天气未免太古怪。”
琅夏笑笑:“老天爷的脸色嘛,是这样的,德妃娘娘若是觉得热了,以后午睡时奴婢可以在一旁为您摇扇。”
殿中的轻水纱帐每隔两根柱子便垂下一幕,加上外头初春的气息融融,一眼从寝殿往向屏风后面,颇有几分闲适之境。
铜镜中,德妃的面庞如娇花照水,琅夏一遍又一遍地将青丝梳下,忽又听得匆匆脚步声朝内殿的方向走了进来。
“奴才给娘娘请安。”
琅夏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德妃转身,见刘元跪在屏风一侧。德妃眉心一皱,疑道:“有什么事么?”
“回娘娘,”刘元细声细气地埋着头道:“穆婕妤,穆婕妤求见。”
德妃陡然提高嗓音,像是急不可耐道:“她?她来做什么?!”
琅夏的神色亦跟着慌了起来,道:“娘娘,您,这……是见还是不见?若是不见的话,奴婢可以去回话,说您正在午睡。”
“不行,”德妃板着脸,“她挺着个大肚子来给本宫请安,本宫若是说自己还在午睡,让她等在外面或者让她回去,那外头的人会怎么想?陛下会怎么想?”
刘元擦了擦额前的汗,道:“可是娘娘,也不晓得穆婕妤突然来是不是……”
德妃摇摇头,“本宫根本不想见她,她还来本宫的含香殿!她正好怀着孩子,万一趁机有个闪失,栽赃本宫怎么办,本宫才不愿淌这摊浑水。”
德妃的声音掷地有声,寝殿中安静得只剩下三人均匀的呼吸气息,刘元最终还是说先退出去看个究竟,再回来禀报。
如此,刘元便打了个千儿退下了,朝重重帐帷的正殿中走去……
淡淡的檀香气息渐渐掩盖住刚才的一丝不安,琅夏继续替德妃梳妆,若是待会儿不可避免要见清芸的话,也不至于连妆也未上好。
过了一会儿,刘元又从外头回了来,这次神色依旧紧张,朝德妃道:“娘娘,穆婕妤说,她有苏婕妤的秘密要告诉您……”
德妃一听,神色陡然一变,像是不敢相信,道:“她竟然有苏婕妤的事情要告诉本宫?她们俩不是情同姐妹么,这种话你也信?”
琅夏替德妃最后将金翅凤尾步摇插在发髻上,扶着德妃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德妃身着一身淡雅宫装,很衬今日的春色,头上的步摇莹莹闪耀,和身下的裙裾一起,映照着点点碎金。
德妃挎着步子走过不知如何回答的刘元身侧,直朝屏风背后走了去。
正殿里,一盆矮子松绿意盎然,显得颇有生机。清芸便在楚筠的搀扶下,挺着肚子,走进了正殿内。
德妃漫不经心地道了声“免礼”,便赐了座给清芸。
清芸淡淡望着德妃,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还是德妃忍不住,不屑道:“怎么?不是你有秘事要告诉本宫么,怎反倒成了哑巴?”
闻言,清芸不自然地一笑,手指绞在绢子上,细声道:“嫔妾……嫔妾是想说,苏婕妤,她,她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德妃的眼神像是在檀香中愈发缥缈,望得清芸神色一瘆,忍不住低下头去。德妃挑起精致的护甲,对着殿门外晴好的日色,道:“苏婕妤又不可告人的隐情?这隐情,究竟是何隐情,私通么?”
“不是不是,”清芸匆忙抬头摆手否认,“绝不是那样秽乱宫闱的事情!”
楚筠见清芸如此慌里慌张,便将眼神转去了一边,有几分失望的样子。
清芸瞥了一眼楚筠的双手,平静下情绪,道:“嫔妾,嫔妾是说,苏婕妤她有,有一些本不敢有的感情罢了,其余便没有什么……”
内殿中,琅夏和刘元皆立身于正中央,整个大殿颇有几分慑人的气息。清芸有些胆怯的样子,说完便闭口不言,却是楚筠朝着清芸咳了两声,但清芸依旧不为所动。
见状,楚筠神色十分不满意的样子,又斜斜看去了地面上的波斯地毯。
德妃嘴角的笑像是暗藏无数凶险,“穆婕妤,本宫猜测,你是想说司空峻和内廷侍卫姜成有私情,对不对?”
像有一道闪电霹雳划过晴空,给清芸的脸色带来了无限寒意。清芸猛地一抬头,久久说不出话,像是不敢相信德妃刚才所言之事。
德妃轻蔑地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没听清楚么?本宫说,你是不是想告诉本宫苏婕妤和姜成有私情?”
楚筠右手微微靠了靠清芸的椅背,清芸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子,脸上的神色也是发苦。清芸摇了摇头:“嫔妾,嫔妾不曾说过。”
“可是你终究是说了,”德妃笑靥冷冽如冰,道:“本宫如今知道了苏婕妤和姜成的私情,你可以回去了。”
清芸神色愈发愁苦,有气无力地朝德妃道:“娘娘,不,求娘娘不要告诉陛下此事,嫔妾,嫔妾什么都没说。”
德妃神色陡然一变:“萧清芸,本宫警告你,有身孕就少出来走动。刘元、琅夏,立刻给穆婕妤备轿辇,穆婕妤身子不适,今日来本宫宫中胡言乱语,即刻送回清醉阁!”
“是,娘娘!”
清芸还想要辩解什么,哪里还有机会,德妃做事雷厉风行,立刻便来了数十人,给清芸备好了轿辇。外面的晴空尚好,日色却照得清芸直觉得背上阵阵发凉。
刘元拖着又长又锐的声音道:“起轿——清醉阁——”
楚筠亦是慌了手脚,一直在旁边催促:“慢点儿,慢点儿。刘公公,您让他们慢点儿……”
所有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含香殿又恢复了前不久的平静。
如此,德妃脸上含了几缕寂寥的冷冽,直勾勾地看着清芸的轿辇渐渐远去,消失在一片初春光景正好的春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