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望了望墙头刚飞走的喜鹊,刚才训斥苏婕妤的得意神色渐渐消散,转而是有些失落的样子,问道:“还有多远到清醉阁?”
琅夏尴尬地笑了笑,道:“娘娘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再过两座殿宇,就能到清醉阁了。看来今天天气太热,娘娘都忘了脚下的路了哩。”
“这才春天呢,本宫不急,”德妃笑了笑道:“本宫其实并没有苏婕妤和姜成两人有私情的证据,苏婕妤大可放心。”
琅夏满脸堆笑,“可是如今经娘娘您这么一提点,她哪儿能放得下心呢?只怕是不来求着娘娘放她一马就算心大了。”
快到清醉阁时,德妃低低道:“本宫只知道穆婕妤和苏婕妤走得近,穆婕妤若是被本宫扳倒,苏婕妤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穆婕妤又是皇后钦定的秀女,本宫花了这么长时间筹谋的计划简直完美。”
“是,奴婢祝娘娘一切顺遂。”
两人话音一落,“清醉阁”三字便出现在两人头顶的牌匾上了。那牌匾是深蓝色的,中间的字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德妃举眸望了望,径直踏了进去。
由于清芸在里头修养身子,又听说皇帝在里面,因此德妃也不便径直闯进去。清醉阁的掌事太监祁泰毕恭毕敬走了过来,“娘娘,您先在这里歇会儿,奴才进去传话陛下。”
说罢,德妃便优哉游哉地坐了下来。祁泰松了一口气,又满脸堆笑地朝正殿里头走去。
正殿里,皇帝、乔桦和清芸皆在此。
乔桦听祁泰宣了德妃已到偏殿,便朝皇帝道:“陛下,德妃娘娘已经到了偏殿,嫔妾认为,人多了反而会打扰穆婕妤歇息,不如嫔妾先退下去给穆婕妤煎药吧。”
清芸躺在床上,侧首朝乔桦一笑,乔桦便起身告了礼,出了正殿。
出了殿门,乔桦便找到了祁泰,低低道:“祁公公,我找你有点事,你过来一下。”
祁泰见乔桦神色凝重,便躬腰行了过来,神色沉了沉,道:“是,不知道小主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清醉阁正殿旁边便是西暖阁,德妃此刻正坐在东暖阁歇息,乔桦便将祁泰请到了西暖阁内。
“德妃娘娘此刻应该已经朝正殿走去了,”乔桦朝祁泰道:“祁公公,你在宫里做了这么多年事,我想问问你,关于德妃夭折了的那个女儿,你知道多少?”
闻言,祁泰脸上一惊,仿佛被问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难以开口。乔桦见状,便只得笑了笑,道:“没事儿,只要是公主夭折前用过的东西,你记得哪些,都告诉我吧。”
“是,奴才记得……”
两人的交谈声渐渐被院落里树枝摇动的沙沙声盖住,春风袭来,像是为大明宫带来了一抹青翠,干枯的枝丫也开始抽出了新叶,仿佛一切都焕然一新。
不过一会儿,祁泰便将自己曾经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乔桦,并说绝无半分添油加醋。
乔桦点了点头,道:“德妃娘娘素来只擅谋大局,不擅应变,希望我这样能够救下你们小主。走吧,随我去正殿,现在德妃恐怕已经告发了穆婕妤了。”
祁泰听得云里雾里,“告发?”
乔桦“嗯”了一声,点点头,道:“我没猜错的话,德妃准备告发穆婕妤和鄂太医私通,因为生下的男婴极有可能瞳色有异,不过还好,今日婴孩还未睁眼,看样子德妃这趟也是白来了。”
祁泰听得心中疑云大起,却又不敢多问,只跟着乔桦,乔桦令了他做什么,他便依言照做。
只见乔桦和祁泰两人同时踏入了正殿,行了一礼,“陛下万安,德妃娘娘金安。”乔桦和祁泰起了身。
乔桦走近清芸床边,将纱帐取了下来,笑道:“这样看起来或许会轻松一些。”说罢,便将纱帐垂了一半下来。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乔桦,“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陛下,”乔桦依言答道:“外头的风冷,嫔妾认为,这样一来,便能够保证风吹到穆婕妤却又不吹到十皇子。”
随着乔桦的双手慢慢将纱帐放下,德妃的眼神便被乔桦的动作吸引住,像是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
乔桦又从祁泰手中拿出一个白玉镯子,上头有一些瑕疵,不过到底瑕不掩瑜,看上去倒也是上等的玉镯。
德妃复又一阵吃惊,道:“你这是……”
乔桦看了看手中的镯子,笑道:“何以赠之?琼瑰玉佩。我只不过是想给十皇子气球个好运罢了,这个玉镯,我便送给十皇子。”
听着乔桦的一言一语,德妃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德妃的目光不再移开,只看着乔桦将玉镯慢慢戴到十皇子有些婴儿肥的手臂上。
乔桦看向德妃,温婉一笑,道:“天下为母者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顺遂,德妃娘娘也是有景王殿下的人,曾经还有一位公主,想必德妃娘娘一定很能体恤穆婕妤的心情,也盼望十皇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吧?”
德妃的双目和乔桦久久对视,像是要望到那双眸的最深处,最深处是春日的花影,花影重重处,又是倒映着的万里晴空。
乔桦深深朝德妃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嫔妾多愁善感了,只是想让孩子不那么可怜而已,德妃娘娘切莫见怪。”
德妃鼻尖微红,两眼空洞地坐了下来。
乔桦内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皇帝看了看突然安静如斯的德妃,问道:“德妃,你刚才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朕么?”
德妃的心神仿佛已在九霄云外,面对皇帝问话,德妃竟也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两眼空洞无比,却又像是包含思念。
乔桦亦是忍不住内心深处一阵抽泣的。
苏婕妤带着伤进了清醉阁,目光丝毫不朝德妃看去。苏婕妤见床上清芸的虚弱模样,脸上的神情仍是怜惜,仿佛刚才德妃在长街上的一番话并未让苏婕妤对清芸产生敌意。
皇帝有些责备的语气:“苏婕妤,你才醒,怎地过来了?”
德妃见苏婕妤进了来,便深吸了一口气,双眸低垂,慢慢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缓缓行了一礼,“陛下,嫔妾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嫔妾身子不适,先告辞了。”
皇帝有些云里雾里,疑道:“德妃,你这又是……”
话音未落,德妃便不顾皇帝的疑问,带着琅夏一起,朝清醉阁殿外走了去。外头一缕春风刚好吹过,吹来了带着新生味道的泥土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