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半个多月过去,十月二十的清晨,下起了蒙蒙细雨。
遂王找到乔桦,乔桦连忙请了遂王进去歇息,“遂王殿下快请进来,外头下着小雨,天儿又冷,可别着了风寒。”
两人进屋坐下,遂王叹道:“我思来想去,你这个方法未免也太冒险了,万一不成怎么办?更何况,咱们这是把陛下往绝路上逼啊。”
“不是逼陛下,是逼皇后娘娘,”乔桦解释道:“皇后和何钧早就是一丘之貉,更何况两人从前所犯的过错还不值得他们偿命吗?现在司空峻处境危险,大唐国力衰退,怎知不是因为有了太多像何钧一样的人才会如此?!”
乔桦说得有力,遂王看着乔桦的双眸良久,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好颔首表示默认,痛心道:“是,父皇这个皇帝有时当得太辛苦了。”
“辛苦倒不是最要紧的,”乔桦走向窗边,叹道:“陛下是被宦官架空了权力,奸佞不除,大唐难再起……”
窗外秋色正浓,已经是十月底的天色,萧索气息一览无余。乔桦此刻的心境倒是很应景,满怀的落寞与伤感。
乔桦转身看了看遂王,缓了缓脸上紧张的神色,笑道:“殿下,这次司空峻被召回了长安,何钧却安然无恙,对咱们来说,也正是对付何钧的最好时机。我实在担心后患无穷,为了棣王,为了您,还为了我的一点想保护司空峻的私心,求你帮帮我,好吗?”
遂王抿了抿嘴,“你明知道我会帮你,我会尽全力帮你。我母妃的死,我一刻也不能忘记,她自戕,陛下没有龙颜大怒,便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我不求陛下给我娘死后多少哀荣,但求自己平安无事,能让我娘在天之灵得到宽慰。”
乔桦眼眶已经微微发红,“多谢你,多谢……”
两人皆像是找到同病相怜的人一般,相互可怜着。窗外的雨声渐渐消减了下去,似乎这头一场秋雨就要停了。
遂王和乔桦的计划很快便得到实施。
何钧从前背地里也贪污了不少军饷,这次乔桦便让遂王和司空峻联手起来,放任此次粮饷、银两从禁军中尉刘季述手中经过;中途,再经由各藩镇、节度使手中,已经所剩无几。
太子的人,一定会从中贪污,这是遂王和司空峻早早算到了的。
最后,当军饷和银两到了何钧手中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了。粮饷和银两不足,军队该如何作战?
这样一来,何钧竟下令朝老百姓“借”粮食,嘴上说是借,实际上是直接令士兵哄抢老百姓的粮食。虽然何钧下了令只允许抢夺粮食,但到底人多手杂,好多士兵顺便连金银财宝或者破铜烂铁也一并抢走了。
如此一来,民情汹汹,皆上奏陈何钧之罪。
皇帝自然很快便知道了这样的消息,面前摆满了参何钧的奏折,皆奏请杀之。
高琛看出皇帝心神烦躁,劝道:“陛下,这件事要不要先缓一缓,等打完了仗再说?”
皇帝摇摇头,“老百姓想让朕杀了何钧,朕如果不杀的话,咱们大唐的军队便失了民心。可朕如果杀了的话……何钧现在充当少帅,又是皇后的亲弟弟,朕也下不了手啊……”
正苦恼着,皇后便进来了。
皇后一进麟德殿,便将发簪取下,匍匐在地,梨花带雨地哭道:“陛下……”
皇帝起身,走到皇后身前,亲自扶起皇后,“皇后这是怎么了,你也听说了参何钧的奏折么?朕还没有主意呢……”
闻言,皇后像是找到一线机会,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陛下,陛下你要相信臣妾的弟弟,这,这完全不是何钧的责任啊!”
皇帝脸色反倒看起来有些不满,“那抢夺民粮呢?”
“这也不是何钧的责任,”皇后语气中有几丝悲愤,道:“是,何钧是下令借老百姓的口粮,可是士兵要抢,何钧能有什么办法?”
皇帝不满,看向一边,双手背在身后,道:“可是老百姓只知道这是何钧下的命令,你未免有替弟弟开脱罪责的嫌疑。”
皇后三步并作两步,行至皇帝面前,直视皇帝双眼,道:“陛下,何钧的本意也是保家卫国,这难道不是为了老百姓吗?为什么陛下要因为几个刁民的胡言乱语而怀疑何钧别有用心?”
窗外的秋雨彻底停了下来,偶尔传来一声乌鸦的叫声。皇帝也不避开皇后的目光,只淡淡道:“皇后,你知不知道,朕现在的处境也很为难?”
“臣妾知道,”皇后的声音降低了几分:“陛下还是要顺应民意,处死臣妾的亲弟弟?”
一阵叹息融化在麟德殿的云顶梁下,皇帝淡淡开口道:“现在是危急关头,你知不知道?朕如果细查下去,会费多少时间。朕如果细查下去,看看究竟是谁从中贪污,如果查到朕的亲信,查到那些把持权力的宦官头上,朕要怎么办,全部处死他们吗?你知不知道朕这个皇帝做得有多艰难,如果细细查探下去,朕从今往后的政令将会有多难推广!”
皇后愣住,她久久望着皇帝,忽然冷笑出声:“原来,陛下在意的,根本不是真相。陛下其实知道这件事是有别人从中贪污的,但是还是要处死何钧,只为安抚民意。”
皇帝不知如何作答,转头看向殿门外的一片晴空。雨后的天空,看上去光洁如一汪碧玉。
一阵寂静过后,皇后无力地跪下,道:“陛下,臣妾再求您一次,臣妾知道现在所有人都想看到何钧立刻死,但是臣妾……请你理解臣妾的心,好不好?”
皇帝嘴角微微动了动,喉咙哽了一下,看向晴空,道:“朕还没有说一定要处死何钧,皇后未免也过虑了些。”
“可是……”
皇后还欲说话,皇帝便打断了皇后,道:“朕还有点事,想一个人静一静,皇后有这精力,还是留着帮朕想一想更好的办法吧。”
说完,皇帝便独自走下了麟德殿前高高的石阶。
皇后泪水滴落在地面上,很快便消失殆尽。珍兰连忙赶上去扶着皇后,皇后由于脱簪替何钧戴罪,此刻头发散乱在香肩上,整个人看上去憔悴极了,像是一阵风便能吹倒似的。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皇后便叫了底下的小太监,问道:“陛下说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可知道陛下去了哪儿不?”
那小太监答道:“回娘娘,陛下刚才传轿,要去长安殿呢。”
闻言,皇后胸口一阵起伏,右手指关节握得阵阵发白,发恨地看向长安殿的方向,“好……好啊……这个贱人……”
珍兰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娘娘息怒,气坏了身子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乔桦了?事从权益,咱们还是慢慢筹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