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1月28日00.08秋天,g省,少山市,阳山县
今天是我到这里的第一天,不对,过了凌晨,已经是第二天了。
是的,这里的一切对于我而言,都是新奇的,宽大的水泥马路,带电梯的楼房,自动冲水的马桶,不用煤烧的热水,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得到的超市,漂亮的衣服,护肤露......太多太多,我以前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有些只是在书上,电视上看到过;如今,一切都变成了现实。
当这里都成真,变成现实时,我为什么还是会想李家村,想那里的树,那里的人。
我在想谁?
我想的居然只有李美芳一个人而已,因为我不敢去想我‘曾经’的家人,不愿意去想,害怕想了,就会对他们产生负面的情绪,因为是家人,所以我不愿意产生这些。可是,心底为什么会感觉空洛洛的?
在这里面对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陌生的语言,我此时已经没有了最初来到那一瞬的害怕。是我对这里的东西太喜欢了吗?不喜欢,只是邢妈妈和夏爸爸对我真的很好,还有那个可怜的黄阿姨,也是个好人。
邢妈妈说黄阿姨是她的从小到大的同学,是个可怜的人,死了两个老公,跟邢妈妈一样不能生育,让我以后长大了,照顾些她,我答应了。邢妈妈喜欢的人,那我也会去喜欢的。
夏爸爸今天还带着我去上了户口,然后还说我写的字不太好,说要明天开始我要练字,还要学习本地的语言,要在一个星期内学会,说‘外婆’和‘舅舅’要来家里看看我,随便举行一个认亲宴会,会在一个星期后举行,会来很多他们的朋友和亲戚。
他的话让我有些难过,我的字在老家时,老师都说我的写得很好;可是让我在一个星期内学会他们的语言,我害怕自己做不到,但是我会努力的。
写着写着,我又想起了妈妈最后在厨房里跟我说的那几句话:
“你要记住,你以后就不再姓李,不再是我的女儿。”
“你也不要怪我偏爱你的两个弟弟,这是没办法的事。十根手指也都有长有短,何况人心呢?有偏颇也很正常。”
“你要走了,就不要把心留在这里了,因为我从来都不希望自己生过你,因为你的出生,我在你奶奶面前吃太多闷亏,更是经常抬不起头来。你走了,我突然就觉得,这样居然很好。”
“我说这些,你恨也好不恨也好,这都是我心里真真正正的想法。我这辈子不认识一个大字,但是我懂得道理,母凭子贵,你是女儿,贵气不起来。就算这家人不买你,你到了十五岁也会嫁出去。这就是这里的传统,像李美芳那样早早的做别人家的媳妇。所以,你去了那里,千万不要想着自己十岁,长大了,懂事了,就可以逃走,或者离开。”
“因为,不管你离开还是逃走,跟不再跟我们有任何关系了,知道吗!!!如果,你对我们这个家还有一些感情,就去了那边当个听话乖巧的孩子,别惹事生非,就算是报答我和你爸爸的生育之恩了。”
“你一定不可以逃走,知道吗。”
“不可以逃走!”
妈妈说的这些话,我当时真的很难过,原来,妈妈对我是这样的感情,居然会恨我;就知道,当妈妈的不喜欢女儿,一定是有原因的。可是,出生在那样的时晨并不是我能决定的呀,为什么我就变成了所有人不喜欢,讨厌的对象?
唉,唉,唉,唉!
想太多了,我居然会觉得有些累,妈妈最后还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是害怕我逃走后,他们脸面无光不说,还会把夏爸爸他们的钱给退回去吧?
我很喜欢这里的环境,我根本就不会逃走,也不会离开,除非是夏爸爸他们不要我了,就算真的不要我了,我也不会再回那个李家村了吧?可是我不回去的话,那我永远也见不到李美芳了吗?
她现在好吗?
.........
不知不觉夏雨写了整整两页满满的日记,一些她在这里发生的新奇,所见所闻所听;一些她的想法,还有对唯一的好友李美芳的思念。
夏雨把日记本合起来,这本还是那本她在家里时写的那本。她又一页一页翻起来,看里面的歌词,偶尔遇到熟悉的,还会小声低吟几句,突然一张小纸条掉了出来。她捡起来看了看,是那个自己在三个月前在去学校的路上的河边捡的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的纸条,上面清楚的写着:夏虫不可以语冰,这七个字,然后应该是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
当初她就是看到那个玻璃瓶子漂亮,才去河边捡了回来,大姐看到要抢她的,没成功。现在看来大姐李春花把那个漂亮的玻璃瓶拿走了,倒是把这张字条留给了她。夏雨看到时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特意去问了语文老师才知道的。
唉,留着就留着吧。
夏雨眯呀眯的终于有些困了,这才把日记本装到了书桌的柜子里,认真的躺在了床上,闭上眼。
第二天,她闻到饭香味,饿醒的;她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夏雨赶紧起床梳洗,只是她才走出自己的房间,门铃就响了。她一打开,看到满脸眼泪,伤心欲决的黄阿姨时,她吓了一跳:“黄,黄阿姨,你怎么了?妈,妈,黄阿姨来了。”把黄阿姨请进屋,扶着她坐到沙发上,又帮她去倒了杯白开水。
而邢星星也听到夏雨大声喊她的声音,从厨房跑了出来,看到自己的好友黄华佩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也吓了一跳,才坐稳在沙发里,就被黄华佩抱得紧紧的失声痛哭起来:“星星,星星呀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呀!”
“佩佩,你先别着急哭,先别哭,说说怎么回事?宝宝,你去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回来吃饭了。哦,电话旁的书本上写的你爸爸朋友家的电话,过去打吧。”邢星星吩咐夏雨一边打电话去,才吃力的扶着黄华佩坐好,没办法,黄华佩一百五十多斤的体重全压到她的身上,她受不住。
“我,我,我”黄华佩说了好几个我,都没有说出来,邢星星只好让她先喝杯水,再说。
“我去算命了,我难受呀,我,我难受。”黄华佩说着说着又是大声哭起来。
“好了好了,佩佩,先说说怎么回事,算命怎么就把你给算哭了?什么命苦不命苦的,我们佩佩的命可好着呢。”邢星星连着递了好几次纸巾,黄华佩才慢慢止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