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空气中弥漫着不祥的光影,坚硬而冰冷的黑暗包围这个世界。安德烈琴科慢吞吞地向前走了两步。
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还是小心行事为妙。
他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踏在虚空中,背后的黑气开始慢慢笼罩上来,隐约带着极度危险的红光。一个毫无温度的冷酷声音在耳边低语,用的是一种听不懂的语言,奇怪的发音令人心烦意乱。
现在回头的话,不知道又会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不过他也完全不打算回头。
对于这种“单程旅途”,只要提防面前的威胁就好。
接着,前方的一片混沌之中,突然亮起一丝白光。
是到终点了吗?
不知在此地跋涉了多久的安德烈琴科,带着一丝希望快步走过去,远处惨白的景物开始变得清晰,
然后,他辨认出那是一根属于人类的脊椎骨,孤零零的挂在黑暗中。
这次又是什么把戏?
他放慢脚步,警觉的靠过去。
血腥的气息出现在虚空中,少年眉头紧锁,尽管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能感觉得到,应该是有些残忍而可怖的家伙过来了:
接踵而至的,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自己被捆在研究所的金属床上,接受“实验”的画面……
在常人看来难以置信,对他却是司空见惯的恐怖场景在眼前不断流转,不知过了多久,安德烈琴科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自己身上的囚服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破破烂烂的黑布,少年惊讶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冰冷的石板上,从前方投进的黯淡日光,映亮了身边的石壁。
——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是一个阴森的山洞。身边的空气中透出一丝阴冷,洞窟内部则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我……怎么了……”
刚醒来的他,有些困惑的抓了抓头发。
安德烈琴科努力的试图回忆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却郁闷的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一段时间内的记忆。他只记得自己从研究所逃脱之后,遇到了两个危险的追击者,同其中的那个女孩打了起来,然后……
“你醒了。”
有些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安德烈琴科猛地回过头,只见身材娇小的少女走出洞窟内部的阴影,身上的海军迷彩服一尘不染,竟然是毫发无伤。
“你……”
看到之前还和自己进行生死斗的敌人,少年试图爬起来,只可惜身体完全使不上力气,狼狈的摔倒在地。
他想要打开体内内置的金属骨骼的开关,却发现那玩意儿像是失效了,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
但尽管如此,安德烈琴科也不会放弃抵抗。
这个刚从西伯利亚研究所逃出来的,遍体鳞伤的实验品,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拳头,两道血痕从眼眶流出来,像是拼死一搏的凶残野兽:
“别过来……”他从牙缝里挤出低低的嘶吼。
对方显然不肯听他的,依然在快步走来,绝望的安德烈琴科打算自尽,却发现自己甚至连自杀都做不到了。
他的身体突然无法移动,像是被看不见的锁链死死的捆在洞窟中。看到这名少年摆出的滑稽姿势,走上前来的女孩笑出声来,蹲在安德烈琴科身边,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啊,我没有恶意的,别担心。要杀你的是另外一个‘我’,现在她已经回去了。”
随着少女意味不明的话语,束缚着安德烈琴科身体的无形锁链突然消失。
遍体鳞伤的少年,还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身体却轻飘飘的浮了起来,回到之前所躺的那块石板上。
“这……这不科学……”他发出错愕的声音。
“我觉得你应该很讨厌科学吧?”身穿海军迷彩服的少女笑出声来,对着安德烈琴科伸出纤细的右手,安德烈琴科发现自己无力的右手自动浮了起来,和对方的手握了握。
“我是珍,你的救命恩人。”少女说着自豪的挺起平坦的胸膛:“你是不是该说什么呢?”
“你是……敌人,我不会……谢你的。”安德烈琴科艰难的说。
尽管他依然表现出毫不掩饰的敌意,珍却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靠在墙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开口道:
“你可真有意思,不过放心吧,我真的不是你的敌人。”
曾经被自己的养父亲手送入地狱的安德烈琴科,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奇怪的是,当他面对这名正在大笑的少女的时候,内心的警觉和敌意,却稍稍减少了些。
——她或许……真的没有恶意?
安德烈琴科的意念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随后开始迅速清晰起来。尽管他不想承认,但在他看来,眼前的女孩子,似乎完全没有恶意。
接着,少年终于回想起了自己在森林中与此人决战的画面,以及最后出现在眼前,抹消了眼前一切景物的煞白强光。
“我……好像是死了……”他低声说。
“你的确快死了,但现在还活着。”珍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的“俯瞰”倒在石板上的少年:“你的身体在爆炸的时候被炸碎了三分之一,我没想到你还能活下来。”
听到这话,安德烈琴科艰难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正在渗出鲜血的黑布,奇怪的是,应该身负重伤的自己,身体却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觉,像是连神经都被摧毁了。
“哈……”
安德烈琴科摇了摇头,低低的笑出声来,声音里带着些许绝望。
尽管还想亲手杀掉文森特那个杂碎,但光靠这副凄惨的躯体,是不可能干掉对方的。
自己的复仇之旅……好像只能到此为止了。
不过,如果这名少女真的没有恶意,自己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意识到这一点,安德烈琴科缓缓抬头,把目光聚焦在珍的脸上,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也不知道。”珍摇了摇头。
“啊?”安德烈琴科困惑的看着她。
“我说,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要带上你这个拖油瓶。”珍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头顶青色的石壁:“也许是因为你和我比较像吧。”
“你也是……”安德烈琴科惊诧的睁大了眼睛。
“不一样啦,你是研究所的试验品,我是军队的士兵。”看起来年纪很小的少女,嘴上的台词倒是很有成年人的风范:“但我觉得我们好像差不多,都被束缚在原地,没有任何自由。”
“你不是……很自由吗……”安德烈琴科烦躁的说。
“不,我只有在出任务的时候才能自由活动,平时一直都被关在军营里。”珍叹了口气:“你还记得那个被你打飞的男人吗?那混球不仅是我的战友,同时也是部队派出来监管我的,如果我有任何要叛逃的意思,他就会立刻杀掉我。”
“可是……”安德烈琴科还想争辩。
“别说了,反正现在我逃出来了,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逃跑。”珍说着把目光投向洞窟外面的密林:“现在法科夫斯基那个混球应该还在外面搜查我的迹象,他可能以为我是死了吧。怎么样,想跟我一起走吗?”
“但我的身体……”安德烈琴科试着晃动自己的右臂。
“你的身体现在的确是碎掉了,不过在我的‘领域’里,你是不会死的。”
珍说着走回洞窟里,一具皮毛焦黑的躯体在她面前缓缓升起,被透明的“大手”托着飘了过来,轻轻的落在安德烈琴科面前。
——是那头同样遍体鳞伤的西伯利亚平原狼。
看到和自己一样,也在爆炸中身负重伤的那头野兽,少年有些沮丧的低下头,不想去看对方的尸体。
然后,珍的声音再次传进耳朵:
“它还活着。”
“你……确定?”安德烈琴科盯着那头被烧焦的野狼,它看起来就像是烤箱里端出来的烤肉。
“它和你一样,生命力也非常顽强。”珍赞许的点头:“所以我把它也一起带过来了。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听说过‘融合手术’吗?”
听到手术这个词的时候,曾经在手术台上饱受折磨的少年猛地摇了摇头。但珍却并没有顾虑少年的感受,只是自顾自的说出难以置信的内容:
“你应该看出来了吧?我的能力是可以用意念操控身边的空间,以及空间里的所有东西,包括你和这匹狼的身体在内。”
即使珍的话只说了一半,安德烈琴科还是突然明白过来了,面部肌肉突然扭曲起来,露出像是见了鬼的表情:“你难道……”
“没错,我在军队里还有个称号是‘医生’,因为我可以制造出自己认为可以‘存在’的物体,不必顾及任何法则。”
说到这里,珍眯起眼睛,慢慢的问道:
“我倒是可以恢复你的身体,但还有另外一种选择,你想不想和这头野兽融为一体,变成真正的怪物?”
若是还保存着理智的普通人,自然是不可能选择这个选项。但心中只剩下复仇的安德烈琴科,并没有思考太久,就果断的点了头:
——若是可以和野兽“拼接”在一起,再依靠自己体内的内置金属骨骼。毫无疑问,自己将会获得难以置信的力量,足以摧毁那座研究所里的任何生物!
“我会……杀了他们……”少年咬牙切齿的说。
回想起在研究所里度过的绝望时光,光是用自己的双手复仇,已经无法令安德烈琴科满足了。他想做的,是用利爪撕下文森特身上的肉,然后咬断那疯子的喉咙!
“快点!”他吼道。
像是被安德烈琴科的反应吓了一跳,珍稍稍后退一步,又问了一遍:“你确定?融合之后就不能后悔了,我根本不知道动物的结构,拆开是不可能的……”
“我……非常……确定。”安德烈琴科大声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只狼的身体。
他不知道自己和狼融合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那完全无关紧要。既然文森特放出了一个怪物,自己也会以最强大的形态归来,完成最后的复仇。
现在,也该让那个疯子,感受一下真正的恐惧了!
“好吧,但是可能会很疼,没问题吗?”珍继续询问他的意见。
“没关系……”安德烈琴科摇了摇头,反问道:“你能把我‘改造’成最吓人的模样吗?”
光是“人狼”已经无法满足他了,这名少年需要的,是变成最恐怖的凶兽。
“嗯……我曾经听战友们聊天的时候,提到过一个‘顿河的猛兽’。”珍思索了片刻,慢吞吞的开口道:“据说在顿河那边,有人曾经看到过一头黑色皮肤的怪物,它的皮肤裂开了,下面的肌肉是绿色的,而且还在发光。”
“以我的技术,应该可以把你变成那个样子……”说到这里,珍扬起嘴角笑出声来,身体漂浮在空中的模样,就像是降临于此的天使。
“我会满足你的愿望的。”她说。
话音未落,安德烈琴科的意识,像是被重锤击碎,从全身上下爆发的剧痛,令他的视线化为彻底的猩红。
此时的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岩浆池,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高温融毁。即使是在恐怖至极的“对杀戮反应实验”中,他也从未承受过如此恐怖的痛楚!
“啊啊啊啊啊啊!”
身体正在扭曲变形的少年,疯狂的嚎叫起来。即使他看起来痛苦无比,珍的动作却并未停止,依然在继续进行“融合”。
在珍的注视下,少年残缺的躯体,开始和狼的身体融为一体,肤色化为彻底的漆黑,身上的皮肤碎裂开来,露出下面的绿色肌肉……
通过修改“法则”的能力,她把自己印象中的“顿河猛兽”的外形,直接放到了这名少年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当融合手术终于完成的时候,原本的少年和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恐怖凶兽。
“好了……”珍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