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柔笑了,甄志谦也不在意的冷笑了。
然而,甄明廷的话之于其他人,却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们愿意坐视不管甄明廷内乱上位,很大原因是甄明廷为家族找到了更好的靠山,对方也拿出了诚意——明媒正娶甄柔为妻,让两家结秦晋之好。
如今,曹劲却面临薛、邓两家联军,双方交战于比邻彭城的小沛,当下自不免人心惶惶。
不过正如甄明廷说的,两家婚期已迫在眉睫,天下皆知,若是反悔,置甄家于何地?
尤其是现在反悔,将来万一曹家追责,薛家又已割裂,到时家族如何承受曹家之怒?
如是,只能断不可回避。
甄氏先祖设有族学,凡族人及姻亲子弟,皆可到族中进学。在座族人,虽不是学富五车,却大多饱读诗书,且有出仕,对于交战小沛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之后,又有甄明廷用话引导,多数做出了如上选择。
意外地,虽是人心浮动,却也到底齐心。
只是终归失去了宴会的兴致。
强撑到酒阑人散之时,今日的中秋家宴也就落下了帷幕。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沛之战很快传遍了彭城。
与此同时,甄家新任家主,表态曹、甄两家联姻不变,也就是甄家将站在曹家这边。
两道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彭城,很快徐州,乃至整个大汉十三州。
十余年了,自名满天下的甄祖父去世,甄家终于再一次发声了。
虽然声音不大,小沛之战也不足够令所有人侧目,但这是甄家事隔十余年之后首次站出来,明确提出自己的政见。
而不是挟当年对楚王的救命之恩,始终龟缩于薛家之后。
也是这一次表明态度,让各大军阀、世族大夫们等众人,知道甄家已有了新任掌舵人,更正视了新任掌舵人并非上一任那般苟延求存。
于是依仗昔日威名,及今日的冒头,引得不少有识之士前来投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甄柔眼下也没心思关心这些,因为她出嫁在即。
将原定于农历九月初六的出嫁之期,生生提前了大半月,定于中秋三日后。
只有这样,她才能让熊傲率三千轻骑兵,及时去小沛助曹劲一臂之力。
更重要的是,既作为姻亲,甄明廷又表态站在曹家一方,且彭城离小沛不过二百里,必然要有甄家军前去支援。
可是甄明廷家主之位不过才坐上,彭城郡尚且不稳,徐州大范围内又有陶家,委实不得不防,自不可能抽出兵力相助。
如此一来,只有她以家主同胞嫡妹的身份提前出嫁,才可避免甄明廷的言行不一致。
三日真的很快,几乎一闭眼就过去了,到了出嫁这一天。
中秋的花架还未拆去,红绸彩带已遍布府中,处处张灯结彩,上下喜气洋洋。
至甄柔的房中,更是锦裀绣屏,焕然一新。
尤是那正对床榻的一架红漆衣桁上,长及迤地的宽袖窄腰大红撒金嫁衣,亦让满屋的红不可忽视。
四更天方至,她便被唤起,要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了。
上下等人,都打扮的花团锦簇,伺候地分外小心周到。
姜媪让人用徐州盛产的泽兰熬了沐浴的汤水。
甄柔起身后,如此浴兰汤,以洗去垢腻,让身体含蕴香气。
阿玉则带了侍女将兰泽香料放在熏炉中焚烧,让散发的香气将嫁衣熏染。
甄柔这样一番沐浴更衣后,跽坐到梳妆台前,感受着自己被一身淡淡清远的芬芳围绕,不禁失笑道:“彭城至小沛,以我们的脚程,无论如何都要四五日,到时一身香气早散了!何必这么麻烦!”
话音未落,只听“吱呀”一声,门从外面推开。
外间的侍女旋即匍匐跪下,唱喏:“翁主!”、“大夫人!”
曲阳翁主随意抬手,示意众侍女起身,就穿过外间,绕过屏风,直入里面,数落道:“自己的大喜之日,f不警醒一点,还嫌麻烦!”
看来被母亲听到了。
甄柔偏头道:“母亲,您耳力真好!”说时,就要起身,给两位长辈见礼。
陆氏自中秋那日出席宴会后,见甄柔要慌忙出嫁,仔细一想,甄姜、甄姚、甄柔这一辈的甄氏三个嫡出女郎,倒也不是甄柔所嫁真的最好,至少甄姚在京中的日子就更加安稳,如此便心软了,主动提出了要帮忙的事。如是这三日,陆氏常来往这里,许是又因有事寄托,精神倒好了不少。
这见甄柔要起来,忙拂开侍女的搀扶,上前轻轻按下甄柔,温和一笑,道:“别动了,小心弄皱嫁衣。”
感受到陆氏手心的温暖,甄柔抬头见到一脸温柔笑意的陆氏,想到近来陆氏的转变,好似又回到从前,心中只觉无限欢喜,伯母待她虽比不上亲女,却也是少有的好了,她真的不愿看到伯母与自家有了嫌隙,尤其是自己又将远嫁,兄长尚未续妻,母亲一个人在后宅难免孤单,有伯母和母亲彼此作伴,多少也能相互安慰。
以为自己足够坚强,毕竟提前出嫁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只是一想到马上就要嫁了,眼睛忽然酸得难受,她赶紧从妆台上的碟子里捻起一粒丁子香含入口中。
刹那间,香气在口腔中四溢。
甄柔闭上眼睛,亦逼回泛酸的泪意。
见甄柔含了祛口气的香丸,又时间不早了,曲阳翁主和陆氏这对妯娌默契的对视一眼,即为甄柔梳头。
天渐渐亮了,外面人声杂沓,语笑喧阗,爆竹噼啪,各种热闹声嚣不绝于耳。
曲阳翁主看着镜中的红装女郎,在人前一贯坚强的伪装忽然瓦解,伸手将女儿揽入怀中,温柔低语道:“女郎长大了,都要嫁人。但不论嫁到哪去,这里永远是你的家,阿娘会永远看着你的!”
“母亲……娘……!”
甄柔终究是忍不住了,那强忍的眼泪就涌出来了,紧紧抱住曲阳翁主的腰,将脸埋入母亲的怀中,久久不放手。
看着母女俩这样,一屋子都是女人,不由潸然泪下。
却只有陆氏有资格说话,她拭了拭泪,从旁劝道:“今天是大喜之日,你们母女都要高高兴兴,可不能再哭了!”
话音甫落,傧相已在外唱道:“吉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