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仔细一看,不是曹劲又是谁。
时下仪表出众的贵公子,皆是皮肤白皙,即使天生较黑者,也以傅粉遮掩。
眼前这位青年公子,一来脸上肤色黝黑,二来又无傅粉,显然正是曹劲无疑。
但终归瑕不掩瑜。
依稀间,似乎看到了曹昕的影子——他们曹府那位常年住在北山庄园,人似洁瑜无瑕,神若朗月入怀,即使坐在那让人惊心的轮椅,亦无法夺其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采,美玉出尘得简直不像是被天下士子所唾骂的曹门子弟,更像是民间神仙传说里那九重天上的谪仙。
只是两人虽然五官容貌相近,但前者还是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模样,后者却已是一个成年的男人,曾经醒握杀人剑,如今醉卧美人膝,周身气势逼人,却又贵气天成,仿佛说书人口中,那长安城中,大汉皇宫里,生来就是权贵至极、俊美无疆的天潢贵胄。
也在这个时候,他们终于记起,印象中似寒门武将粗鄙的曹劲,其实还是公主之子,身上留着一半的天家血脉,与那似活在雪山之巅不染尘埃的曹昕,更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有母如斯,有弟如斯,他当如此。
是以往他们刻意忽略了,还是曹劲有意隐瞒,其实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一时间,原本言笑晏晏的堂上陷入诡异的沉默。
甄柔亦默然,她知道曹劲这一身衣着所带来的震撼。
不,不,不。
虽然人靠衣装,又常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才得十分之人才。
曹劲却显然不是。
皮囊再好,腹内空空,也是十分长相,只见三人之才。
曹劲是一身雄姿从内而发,以往让人无从察觉,怕是刻意收敛个人其华,外放疆场上那让人生寒的杀伐果决之气势?
忽然地,她有些迷惘恍惚,不知道是她占了朝夕相处的便利,发现了曹劲出众的个人风采一面,还是曹劲顺手推舟,借她之手,不再蛰伏自身?
甄柔一时也判断不出,只记得她第一眼见到一身富贵公子穿戴的曹劲,亦是众人这样难以置信。
她原以为自己对曹劲已十分了解,对曹劲收拾出来将是好一番俊逸风流也当是心中有数,谁料真正看见,才知所想不过其中一二。
曹昕之容姿,曾乃她生平所见之最,却因曹昕太过洁瑜无瑕,只让她生出对长姐对幼弟的呵护之情。
而曹劲,竟是容貌不逊曹昕,却又雄姿勃发,经过前世的懦弱无能,或是乱世之中对强者的仰慕使然,让她都不禁生出羞愧,想到:曹劲如此之姿,当初为何执意强娶她?
思绪再次受曹劲影响偏离太远,甄柔忙敛心神,不理会众人的诧异。
不过在场的异样也就须臾片刻而已,上位席地而坐的曹郑,忽然哈哈大笑,打破了堂上短暂的沉默。
他朗声笑后,道:“老夫今日才知,我曹家第一美男子,竟不是四郎,而是被天下人诟病不耻之处最似老夫的你。”虎目戾气一闪,“天下人多以貌取人,改日你随老夫人去信都品评会,先不报身份,等引起众人称赞之时,你再报出老夫第三子的名号,那些自称品貌出众、傲才视物的士子们,脸上必是十分好看!”说到后来,像是已看到那样让众人下不了台的场面,不由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尊君候命。”被大力称赞为曹家第一美男子,曹劲眼皮子也不跳一下,他只面色如常地长揖一礼道。
曹郑一时笑过,见曹劲虽然俊逸出众,周身权贵之气逼人,但依旧不苟言笑的一板一眼,对他亦是敬重有加,心中不觉放心,到底生为人父,见儿子如此出众,还是不由骄傲道:“品评会上,为父就靠你为我曹家正名了!”
看来曹郑对他的被天下士子诟病之事还耿耿于怀。
甄柔微微垂眸。
其实这十余年,割据一方的大小军阀不下数十,他们中有高门子弟,却也不乏草芥出身,比之曹郑可谓更是不如。
而曹郑恶名如此之大,盖因祖父甄公当年气急攻心呕血一骂,祖父在天下文人心中有多受推崇,曹郑的骂名就有多重。
加之曹郑以一寒门子弟出身,依靠阉人义父和公主原配起势,并异军突起,成为天下最大的军阀,自然树敌极多,少不了眼红之人为此推波助澜。
天下又多是人云亦云者,这样久而久之下,曹郑也为天下人不耻,都视其为蝇营狗苟之辈,直到若让这种人谋朝成功,乃是老天无眼,苍天不公!
作为曹郑获此恶名罪魁祸首的直系后人,甄柔立在堂上尴尬了一瞬,便又泰然处之。
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即使她想隐瞒,也从无隐瞒起。
再则看曹郑这几次对她的态度,应当不会为此迁怒她。
心中才是想着,只听早已到场的二公子曹勤率先抓到此处说道:“三弟妹乃甄公直系后辈,她如今已为我曹门妇,想必世人见此不会再不知内情的随意诟病我曹氏。”
此乃实话,曹氏和甄公成为姻亲,确实有助于曹氏的名声。
曹勤说时语气温和,脸上也是一贯的谦和有礼,见之只觉他是一番好意。
然,虽是好意,却也提醒了曹郑他如今声名狼藉,为天下士子所不耻,皆因甄柔祖父所起。
看到一派谦和的儿子似好意地安抚曹郑,卞夫人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随即却是附和道:“好妇兴家,能迎阿柔为我曹门妇,乃我曹氏兴家之兆。”
一句话带过去,随即就侧首看向曹郑,转移了话题道:“君侯,今日托您福,妾身等可是大饱眼福。您看,仲策和阿柔站在一起,可是郎才女貌,真是好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
闻言,曹郑不由满意地看了一眼卞夫人,这才又看向还立在堂上的甄柔和曹劲,不由笑道:“夫人说的甚是,确实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有此等佳儿佳妇,乃我曹氏兴旺之兆。”
语毕,让二人入座。
态度和颜悦色,维护之意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