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人普遍岁龄都在五十上下,曲阳翁主毕竟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身体本已大不如年轻的时候了。
又常言道,是药三分毒,曲阳翁主被矜娘长期下致使昏迷的药,加之被断食了数月之久,仅靠一口水一口饭吊着命,可谓伤上加伤,身体的根基自然也大为受损,非调养可以调养的回来。
这不,秋老虎一过去,天气才开始转凉,曲阳翁主就患上风寒了。
也服用了好几副药,风寒却好好坏坏,大半个月才转好,可也不知怎地,即使风寒好了,但早晚都咳嗽地十分厉害,御医们也束手无策,只说大概是身体虚弱所致,还是得慢慢调养。
这会儿却还不到入夜竟又咳嗽起来,而且还咳嗽得这般凶,甄柔也顾不得女儿吵闹着要食蟹黄糕了,赶紧从案上舀了一杯暖着的温水,递给曲阳翁主道:“母亲,外面起风了,天也要黑了,我们回室内去吧。”
曲阳翁主接过甄柔递来的温水,抿了一口,温水滋润了干痒的喉咙,又接连饮了数口,咳嗽终是缓解了过来。
她是一个通透的人,何况甄柔是自己生养长大的女儿,她哪里不知道甄柔,将耳杯递给甄柔时,就一眼看出甄柔极力隐藏的担忧之色,遂道:“看你紧张成什么样了,不过就咳嗽了两声而已,还诓我天都要黑了,这日头都还没有完全下山呢!”
农历九月秋高气爽,太阳也格外明媚,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十分舒服。
是以,今日午后,就在庭院里铺席设案,赏菊饮茶。
甄柔跪坐在树下的坐席上,闻言顺势看了一眼西方天际上的火烧云,她无奈地一笑,母亲真是丝毫没变,说话一点不给人留余地,那她也只好耍赖道:“什么咳嗽两声,您都咳成那样了,我能不紧张么?反正您一日不痊愈,我就一日不走!”
满满已足够懂事能听明白大人的谈话了,她一听甄柔所说,忙从旁附和道:“就是,刚才外祖母您咳嗽太凶了,把满满给担心的,还是等您痊愈了,满满再和母亲回洛阳家去,反正父亲打仗去了,回去也没人。”
人老了,所求无非身体康泰,儿女孝顺,听到女儿和外孙女都紧要着自己身体,曲阳翁主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熨贴极了,不过还是果断拒绝道:“听说世子接连取胜,如今已夺回汉阳郡,以他打胜战、收复失地的速度,估计再要不了一个月就能将西羌人驱除边境,到时班师回朝,大开庆功宴时,你总不能不在场,所以再过几日你就启程回去吧。”
人小注意力也不易集中,听到曲阳翁主提及曹劲接连取胜,满满顿时一脸骄傲又自豪地扬起小脸,道:“父亲真厉害,等父亲打胜战回来,满满要给父亲庆功!”
孩子的童言童语,少了诸多顾忌,只是单纯地高兴,听着满满为有曹劲这样的父亲而自豪,甄柔不觉会心一笑,冲淡了对母亲身体担忧的心绪。
是的,曹劲率兵亲征后,一扫前方战事节节败退之势,交战不过三天,就已收复汉阳郡下三大镇县,之后更是势如破竹,沿路一县一县的依次收复失地,至今已将西羌人赶出汉阳郡。
捷报传来,可谓大快人心。
一时之间,不止洛阳上下人人争颂曹劲骁勇战绩,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彭城也到处都是关于曹劲的彪炳战功。
像在偶尔散步间,便能不时听到府邸侍女对曹劲的敬仰之情,更不要说上门来给自己请安或是看望母亲曲阳翁主的命妇贵女们,凡每次来无一不是要称颂曹劲一翻。
其实每一次关于曹劲的捷报,都会由熊傲第一时间交给自己,她自然比所有人更清楚曹劲是如何一步步从西羌人手中收复失地。
不过每当从众人口中,听到他们称颂曹劲如何英勇,从戎至今未有败战,堪比当世战神,她还是情不自禁地认真倾听,心里也如现在的满满一样骄傲——世人口中驱除敌寇的英雄,正是她的丈夫,她女儿的父亲。
此外,她的心情也同他们的女儿一般,想见证他的成功,更想在第一时间与他共庆。
只是人生总要有取舍,她和曹劲之间还有很多在一起的时候,可是她的母亲却一天天老去,如今她唯有选择多陪母亲一日是一日了。
念及此,甄柔抚了抚女儿柔软的头发,尔后从席上起身,亲自搀扶着曲阳翁主起身,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母亲就这么想赶我走呀!不过您一日不痊愈,我是一日不走的。所以您想我早点离开,得先把身体养好才行!”
满满这一点却不知像谁,真是哪儿都有她,见甄柔扶着曲阳翁主起来了,把自己给留在脑后,她也不沮丧,也忙跟着从席上起来,三两下跑到前面,接口道:“就是,外祖母您可得养好身子!满满都问过祖父了,可想洛阳的齐侯府了?祖父说不想,他现在最想就是外祖母您能早日恢复健康,不然就是回了洛阳,他也放心不下您,还不如就呆在这呢!”
四下都是一众侍候的侍女,虽是童言无忌,可满满这话一出,还是听得周遭的侍女们齐齐一惊。
好在自姜媪回来了,亲自筛选并调教了一些侍女,规矩极严,即使听到这类惊讶之言,也纷纷不敢表露出来,各自屏气凝息地在周边伺候。
甄柔却到底忍不住还是觑了曲阳翁主一眼。
神色如常,仿若未闻。
在母亲依旧消瘦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甄柔不由收回目光。
这样也好,就维持现状吧。
如此心思之下,甄柔只当未听见女儿满满惹出的异样,她就一边搀扶曲阳翁主回室内,一边岔开话题地道:“母亲今晚要吃什么?庖人说——”
却是一语刚起,就听身后传来安内侍的声音,道:“世子夫人,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