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正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杨广义叹道:“只能写个名字,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村里一起出来的那些人虽然文化水平也不高,可他们毕竟上过学,知道的东西比我多,脑瓜子也灵活。”
“我进过工厂,洗过盘子,还在广告公司干过业务员不怕您笑话, 其实就是到处发广告的那种。那时候晚上到处贴广告,后来被城管抓住,罚款教育。我也想找个好工作,可我脑子笨,学东西慢,所以花费时间和功夫, 一直就那样, 只能打零工。”
“村里出来的人还是很讲义气的。他们帮我进了一个家具制造厂,在里面当搬运工。技术活儿咱干不了, 只能纯靠力气吃饭。”
“那地方还是挺不错的,主要是老板好,工钱比外面给的多一些,还给住处和三顿饭。这样一来,我的工资基本上都攒着,寄回家,供闺女上学念书。”
说到这里,杨广义脸上显出几分苦涩:“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老人这些话都是靠谱的。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想着再怎么样也不能苦了孩子,砸锅卖铁也要供我闺女高考上大学。可是这孩子随我,从小在念书方面就没什么兴趣,好不容易熬到初中毕业,她就不再念了。拿了毕业证, 去滨海那边打工。”
“其实这事儿我多多少少也有些责任。我常年不在家,女儿受亲戚影响大。村里家家户户的情况都差不多, 种地挣不到钱,很多人都跑到外面打工。我女儿就是跟着亲戚一起去了滨海她在那边做的还不错,一个月下来,赚的钱比我多多了。”
“庄户人家,很多事情都想得开。按照老一辈人的看法,其实我闺女还是挺有出息的。因为她可以养活自己,十几岁就有了一份工作。这么一想吧!对于她上学念书的问题,我就没那么纠结。于是我就从家具厂辞了,想要换份轻松、简单的工作。”
虎平涛淡淡地问:“没了来自家庭方面的压力,所以你就没有了挣钱的欲望和动力?”
杨广义点点头:“算是吧!但更主要的还是我身体方面的问题。在家具厂干搬运工可不是闹着玩的,都是重活儿。平时扛的东西重,我是实在吃不消,肩膀和背上都有毛病,脊柱也有些变形。”
“我离开厂子的前一年,老板组织大伙做体检。我听说是街道办事处要求做的。那时候很多规矩和政策都制定出来,老板也不敢像从前那样挣黑心钱。”
“闺女后来结婚了,找了个同样在滨海打工的外地人。我有份轻松自在的工作也好,能养活自己,顺便赚点儿小钱, 好好保养身子,老了以后干不动了,就去帮女儿带孩子。”
“后来我转到一家医院里当保安,工资不高,但时间多,很轻松。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保安这份工作。十几年的时间,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单位,都是干保安。”
“闺女结婚以后就在滨海那边租房子。她生了个儿子。女婿是个老实人。女儿经常给我打钱过来,不多,每次就三、五百块。我心里很高兴,也慢慢攒了些钱。”
“干保安这份工作就是时间多,我后来买了一辆电动车,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开着出去转悠。主要是在地铁口和客运站附近拉客,几块十几块的,虽然客人时多时少,但总是一笔外快。”
虎平涛听着就笑了:“你胆子不小啊!这里是派出所,你竟敢当着我的面说跑黑车的这些事。你就不怕我现在给交管所那边打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把你带走?”
杨广义愣住了,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有些话不该说。看着他发怔的模样,虎平涛笑着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宽慰道:“我就是随口开个玩笑,你千万别当真。”
杨广义神情很尴尬:“我我还以为你真要抓我其实我骑电动车拉客这活儿前些年就没做了。”
虎平涛问:“为什么?”
杨广义解释:“都是共享自行车闹的。小1黄车出来以后,大伙儿都不找我们这些拉客的。再加上交警一直在整治“黑摩的”,很多人的饭碗都被砸了。”
虎平涛明悟地点点头:“你接着说。”
杨广义道:“那时候我四十多,精力足。虽然日子比以前好过,安逸舒适,时间多,可我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不怕你笑话,我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我也想身边再有个女人,跟我一起好好过日子。”
“我老婆死的早,我又因为自身原因,一直单着。村里的土地和房子虽然还在,却不值钱。因为离城远,拆迁改造怎么也轮不到那一带。省城的房价一天一个样,早年的时候我还有点儿想法,就像你之前说的,贷款买套小户型,多多少少总是自己的财产。可后来每年都在涨,我那点工资只够糊口,再后来就彻底绝了买房的念头。”
“我一直认为,有房子,才会有女人愿意跟我一起过。”
“一九年的时候,我像往常那样骑着电动车,去地铁口附近的街边拉人。那时候小1黄车已经废了,小蓝车和小绿车到处都是。平时一天下来拉不到几个客人,但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单生意,还得躲着交管,否则抓住就要罚款。”
“那天很热,我等了一个多钟头,好不容易才拉到一单,赚了十五块钱。等到下午两点多,太阳越来越大,热得实在受不了,我决定还是回去算了。”
“我正准备走的时候,一个女的忽然叫住我,说是要去工人新村那边。”
“那女的很年轻,二十岁左右,穿着打扮都很精致,看着就觉得很漂亮的那种。骑电动车这个你们都知道的,我在前面,她在后面。那天她穿着高跟鞋,裙子又短,横跨坐在后面肯定不行,就只能侧着身子,从后面抱住我的腰。以前我也拉过类似的客人,却只是抓住我的衣服,从来没有这样紧紧抱住我的情况。”
“她很会说话,路上一直跟我聊天。说真的,我活到这个岁数,还是头一次有这么漂亮的女孩主动跟我说话。她真的是亲切温柔,活泼乐观,身上那香味儿好闻极了,那天我觉得路好短,才几分钟就到了”
“因为感觉很不错,所以我只收了她一半的车费。她当时付了钱,没急着走,就加了我的手机微信。”
虎平涛感觉有些意外,问:“是她加你,还是伱加她?”
“她加我。”杨广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当时心里还是挺慌的。因为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她真的很漂亮,非常时尚的那种。我平时骑车拉客的时候,都是穿旧衣服。因为风大,跑一天下来,身上全是灰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微信给她,很犹豫。后来她一直说“大家交个朋友,认识一下”,我才点开微信,把她添加进去。”
虎平涛平静地说:“看来这女的挺活跃,你也的确是见过真人。”
杨广义道:“那天晚上我值夜班,她主动在微信上联系我,我们聊了很久。”
虎平涛问:“你们都聊些什么?”
杨广义道:“很多。从她的家庭到生活,还有身边的朋友,什么都说。她住在临园路那边,本地户口,古渡区的。她问我在哪儿工作,哪儿人总之什么都聊。”
虎平涛提醒道:“她叫什么名字?”
谷曼
“曾珊。”杨广义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她给我看过身份证,才二十几岁,我整整比她大三十。她比我女儿还小。”
虎平涛疑惑地问:“你确定,之前与这个曾珊没有接触,也不认识?”
杨广义点点头:“曾珊很会说话,我晚上值班很无聊,她一直陪着说话,话题也是我感兴趣的那种。其实吧我平时很孤独,因为身边朋友少,我不会打牌也不会打麻将,平时都玩不在一起,女儿在滨海,一年到头很难聚一次。能有曾珊这个人平时聊一聊,我觉得很有意思。”
“开始的时候,我绝对没有往那女朋友那方面去想。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身边肯定有很多追求者,我只是把她当朋友,聊天说话。每天上下班都要在手机上聊几句,否则就会觉得好像缺了点儿什么。”
“后来我跟她关系越来越熟,曾珊就以各种理由找我借钱。”
“她说她也是农村户口,父母都出去打工,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中专毕业,还没找到工作,生活费用完了,父母那边的汇款还没到我看她说的可怜,就借了些给她。”
虎平涛眯起眼睛问:“第一次借了多少?”
“五十。”杨广义对此记得很清楚:“那天她说没钱交电话费,跟我借五十块应应急。”
虎平涛笑了一下,不置可否道:“你挺大方啊!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杨广义连忙解释:“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因为那个时候我跟曾珊联系挺多的,就没想太多。何况她只是借五十,我觉得这点钱也不算什么,她也没必要骗我。”
虎平涛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后来呢?”
“后来又有两次,她说要交水电费,分别找我借了一百。”
“加起来就是两百五呵呵,这个数字她借了以后,还钱了吗?”
杨广义点点头:“还了。”
虎平涛目光微凝:“这么说,还挺有信誉。”
杨广义道:“如果小曾不还钱,我跟她也没有后来的那些事情。我觉得她这人还不错,跟我交朋友不是为了钱,所以每天聊天的时间就越来越长。”
虎平涛问:“你看上她了?”
杨广义犹豫了一下,迟疑着点头:“是的。说起来很巧,她那天约我看电影,说是朋友给了两张票。那是一家很旧的电影院,还有双座的那种。曾珊和我坐在一块儿,她那天穿着裙子,挤挤挨挨的。”
“看到半场,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偷偷捏了一下她的手。她没反应,没抽回去,就这样让我这样一直握着。我觉得她应该是默认吧,于是大着胆子搂住她。”
刘志达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些事,不由得睁大眼睛问:“后来呢?”
杨广义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就那样了其实我还是很紧张的,因为我和曾珊年龄差距太大。两个人站在一起唉,不提了,反正你都说了我们不合适,可我主动提出来的时候,她答应了。”
刘志达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就一次,第一次啊!你们就就发生那种关系了?”
杨广义用力跺了下脚,双手拍在膝盖上:“嗨!你说什么啊!你这人脑子里就是不想干净的事情。我当时问她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小曾说可以处处看。”
虎平涛在旁边察言观色:“后来呢?”
杨广义道:“后来我们联系就更多了。我没敢开口说结婚,毕竟她已经答应相处,至少还有一个时间过程看得出来,曾珊很喜欢我。”
刘志达对此嗤之以鼻:“人家喜不喜欢你也能看得出来?你这双老花眼挺厉害啊!”
刘广义解释:“我真没骗你!从那天看过电影以后,曾珊对我的称呼就变了。她在微信里管我叫“宝贝”,还经常给我打电话。”
虎平涛觉得眼角一阵抽搐。
刘志达张着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宝贝”这个词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如果是年龄相仿的男女,无论老少,这样的昵称倒也说得过去。
虎平涛和苏小琳之间经常这样。
苏穆与陈珺之间也是如此。
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跟一个年过五十的老男人这画面有种莫名的惊悚。
虎平涛忍不住问杨广义:“能给我看看你女朋友的照片吗?”
杨广义拿出手机,点开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