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把她肥胖的模样放上去肯定不行。这种事得讲究技巧。开照相馆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弄,反正就是把人压缩一下,看起来比平时瘦一些,但也不能瘦太多,否则看起来失真。”
“完成后的图片很不错,整整瘦了一圈的龚新霞与那辆“超越”电动车很配。那天我带着照片回家,给她看了。龚新霞很意外,也有些惊喜。我趁热打铁,说我在店里看广告的时候,就觉得你跟这辆车很配。要不咱们也买一辆,你骑着漂亮,我平时有事情出去也方便。”
“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买车是我掏的钱,落户是她的名字。她这人就这样……哼,连自己的人便宜都要占。”
“车买回来那天,龚新霞坐在后面,我故意拉着她在小区里转了一圈,逢人就打招呼。等回到家,吃过晚饭,我下楼遛弯,遇到熟人就想方设法把话题绕到电动车上。”
“我告诉他们:这车是给我老婆买的。可她不会骑,得好好练练才行。”
“以前他们没见过龚新霞骑车,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情,所以我怎么说,别人就怎么信。沿河新村这边住的都是以前村里的人,互相之间传话很快,没几天功夫大伙儿都知道她不会骑车,刚买了一辆新车回来练。”
“张浩那边也没闲着。我和他是七月份商定好的计划,张浩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一直在调教龚新霞。主要是给她更多的刺激,制造新鲜感。尤其是野外没人的地方,大晚上的天黑,虫鸣鸟叫的……虽说有蚊子,但龚新霞的确喜欢上这种特殊的新花样。”
虎平涛凝神问:“你谋算了那么久,就为了等到冬天再下手?”
廖存学点点头:“我以前跟朋友一起玩过冬泳。冬天下水跟夏天不一样。必须做热身,上岸以后必须尽快擦干净身上更多水,还得保暖。否则就算没把人淹死,也得活活冻死。”
“省城这边天气好,冬天暖和,但肯定没法跟夏天比,晚上睡着也要盖厚棉被才行……其实按照我最初的计划,应该在十二月,或者一月份再动手。可张浩实在等不下去了。他受不了龚新霞一再折腾,另外就是照片的事情让他产生了恐惧。某种程度上,他甚至比我更想杀了龚新霞。”
“那天晚上张浩打电话给龚新霞,约她去湿地公园打野战。她在房间里打扮的时候,我知道内情,故意问她是不是要出去?”
“她说是。”
“我说:如果路不是太远的话,你就起电动车去吧!这一带是城郊,出租车通常不会往这边过,手机打车也麻烦,还是自己骑车来回方便。”
“自从买车回来以后,我一直在对龚新霞进行催眠。”
“催眠”这个词在丁一听来很新奇,他惊讶地问:“你还会催眠?”
廖存学连忙解释:“这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催眠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其实就是通过语言和行为,加上刻意制造的环境,在目标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对她进行心理暗示。比方说老师教育学生,让学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是一种典型的催眠。”
虎平涛轻轻咳嗽了一下,侧身对丁一道:“小丁你想多了。你别看着电视电影里所谓的催眠大师有多么厉害,其实都是编的。怀表、钟摆、沙漏之类的东西只是作为辅助道具,催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神奇。”
他随即转向廖存学:“你接着说。”
廖存学连连点头:“是的,就是这样。我之前把电动车广告上的女明星换成龚新霞,就是为了让她觉得配上那样的一辆电动车很好看。后来她也接受了,而且我每天都在夸,她被潜移默化影响着就觉得真实情况就是这样。虽然她平时不怎么骑车,可那天晚上是跟张浩约会,再加上湿地公园这段距离不远不近的,这一带很少有出租车过来也是实情……各种因素累积在一起,龚新霞就骑着电动车出去了。”
虎平涛表面上毫无动静,心里却暗暗对廖存学赞了一声“人才”。
这家伙果然脑子灵活,考虑到了计划的各方面细节。
尽管如此,在虎平涛看来仍有破绽。他不动声色地问:“如果龚新霞没听你的,不骑电动车出去,你会怎么做?这种可能性很大。”
廖存学迟疑片刻,回答:“那就只能让张浩继续约她。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我这边继续对她进行无意识催眠,张浩也会配合我,在约会的时候给龚新霞说些关于电动车的事情。反正一、两个星期内,她肯定会把话听进去。”
虎平涛继续问:“也就是说,电动车是你策划中必不可少的重点?”
廖存学点了下头,承认:“是的。因为在我的刻意引导和宣扬,村里人都知道她不会骑电动车。就算小区里有人看见她骑着车子出去,也会下意识想着她技术不太好,说不定路上会摔跤。这样一来,她大晚上的去湿地公园,连人带车摔进湖里,也就说得过去。”
邢乐心中仍有疑问:“为什么你会选择公园里的人工湖作为凶杀现场?既然你让张浩在水中把龚新霞淹死,就应该选择水深的地方。湿地公园的湖水很浅,成年人就算不小心落水,很容易就能站起来。”
廖存学沉默了几秒钟,长长叹了口气:“我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湖水的深度。张浩后来打电话告诉我:他按照我的计划做了,龚新霞没有怀疑,在公园门口约定的地方,她换了张浩控制方向。两人后来从坡上冲进湖里,张浩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她按进水里淹死。龚新霞一直在挣扎,张浩也差点儿陷进去。”
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虎平涛看了一眼正在埋头做着笔录的谭涛,然后把视线转移到廖存学身上:“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廖存学沉默片刻,抬起头问:“像我这样的,法院会怎么判?”
虎平涛给了个含糊不清的回答:“我们会酌情处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当初问你的时候你没开口,现在的供述已经不能算是自首行为。”
廖存学眼中泛起一片涩意:“那张浩呢?他会不会判得轻一些?”
虎平涛听出他话里的潜台词:“怎么,你想替他扛罪?”
廖存学没有正面回答,他情绪有些低落:“毕竟他是被我拉进来的。我们……是朋友。”
……
审讯结束,几个人回到办公室。
谭涛有些唏嘘:“说起来,这廖存学也算是个人物。你说他这脑子挺聪明的,用到哪儿不好?非得绞尽脑汁弄死自个儿老婆,真正是杀妻证道……哦,不,应该是杀妻骗保。”
邢乐白了他一眼:“所以说,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这话立刻把所有在场的人都得罪了。
周昌浩首先站出来,很不高兴地说:“邢乐,你一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话这么毒?我老周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了?你非得连我都骂进去?”
丁一皱起眉头看着她:“喂,你什么意思啊!”
虎平涛也故意冷着脸,拿出手机对着邢乐晃了几下:“你刚才说的这话我可录下来了。回头我发给王队,再找机会发给局领导,让他们评评理。”
其实邢乐话出口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她自知理亏,用力跺着脚:“你们不要这样好不好,我说话没过脑子,我错了还不行吗?”
众人顿时笑起来。
其实谁都没有在意,就是开个玩笑。
谭涛转向虎平涛,换了一个话题:“头儿,这龚新霞也是个能人。廖存学说起张浩睡着的时候被她用手机拍照那事儿,我一直忍着没笑出来。”
虎平涛也笑着连连摇头:“这种事情一般来说都是男人用在女人身上,尤其是对付年轻姑娘。年纪小,脸皮薄,怕事儿,所以管用。如果换了是四、五十的婆娘,没脸没皮的那种,你把人家光身子照片发到网上,说不定她还觉得这是个机会,能扩大知名度。”
周昌浩在旁边总结:“所以同一件事情对不同的人来说,产生的效果完全不一样。”
邢乐想到另一件事:“对了,廖存学不是给龚新霞买了一份高额保单嘛!现在龚新霞死了,这保单应该作废了吧?”
虎平涛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他缓缓摇头:“这事儿还真不好说。按我的经验,保险公司大概率是要赔这笔钱。”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觉得意外。
丁一满面惊讶:“不可能吧!”
谭涛眨了眨眼睛:“头儿,你在说鬼故事呢?”
邢乐脸上一片愕然:“这是谋杀啊!而且还是丈夫雇凶谋杀,保险公司怎么会赔呢?”
周昌浩为人稳重,他知道虎平涛的话通常有理有据,于是疑惑地问:“头儿,你给我们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虎平涛思维慎密,解释:“首先确定一点:这份保单虽然是廖存学花钱购买,可是签单的时候龚新霞在场。换句话说,这是保险公司与龚新霞之间签订的合约。上面虽然规定了廖存学是直接受益者,但从法律的层面来看,龚新霞的父母同样也是受益人。”
“那份保单我看过,是人身意外险。只要承保人龚新霞意外死亡,保险公司就必须赔付。”
“现在案情已经基本清楚:廖存学与张浩合谋,杀死了龚新霞。”
“从这点来看,龚新霞的确是意外死亡。因为她没病没灾,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杀害。”
“廖存学肯定不能从中获取收益,但龚新霞额父母可以得到这笔钱。”
邢乐仍然觉得莫名其妙:“你这什么逻辑啊!都说了这是蓄意谋杀,保险公司凭什么要赔付?”
虎平涛耐心地解释:“因为从保单本身来看,这是龚新霞与保险公司之间的约定行为。”
“请注意:虽然是廖存学花钱为龚新霞买保,可单子前后都是龚新霞自己签名,另外还有她自己的指印。”
虎平涛转向邢乐,认真地问:“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换了是你购买同类型保险,你自己签字画押,你发生意外,你家里人能不能从中受益?”
邢乐顿时懵了:“这个……”
虎平涛加重语气,提醒:“无论购买这份保单花了一万、五万,还是十几万,谁给的钱,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所有这些问题都不重要。关键在于,保单是你自己签的。”
谭涛顿时恍然大悟,他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是啊!买保的时候龚新霞在场,所有单子都是她自己签的,所以无论是谁为此支付都不重要。廖存学只是作为保单上规定的第一受益人,既然他谋杀妻子,就被剥夺了收益权。很自然的,按照法律规定,收益权顺延到龚新霞的父母身上。”
邢乐也明白了,她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还能有这种解释?”
虎平涛笑了一下:“你还别不信,这种事完全有可能发生。谋杀也属于意外死亡的一种。你仔细想想:你自己买了人身意外险,然后你被人杀了。你在买保的时候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吗?换言之,龚新霞被张浩骑电动车带着冲进人工湖溺亡,这事儿不是自杀啊!更不是她的主观意识行为。”
丁一在旁边听得连连点头:“意外死亡的情况很多。被人杀害也算。”
虎平涛继续道:“所以保险公司这几百万是赔定了。廖存学千算万算,恐怕做梦都没想到精心策划这么久,最后竟然是替他人做嫁衣。”
……
案子结束了,虎平涛让食堂加了几个菜,搞了个小规模的聚餐,答谢从刑侦队临时抽调过来的邢乐和丁一。
天气越来越冷,很快就到了年底。
大清早的就接到报警:有人永丰路上一家店里买了包子,吃出一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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