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路过严府门口的马车走到怒气横生着的商承扉近前停住,马车夫笑着说道:“商承扉,这又是跟谁过不去了?上车,老哥给你找出气的所在耍耍。”
“哎呦!是查爷,今天遇到贵人啦,小的还真得跟贵人走一遭……”
商承扉边说话,边爬马车。马车走开时候,马车夫问道:“商承扉,你胆子不小啊,竟敢在严家门前撒泼?你不怕他摸你的黑。”
“查爷,不就是一条命?与其让人家指着脊梁骨骂‘软骨头’,还不如豁出这条命不要,拼他个鱼死网破,图个痛快。”
马车夫刚要张口,车厢内传出查福的声音:“商承扉,进到车厢里来,爷有话问你。”
商承扉听出声音是查福的以后,两腿发软,浑身颤抖,已是说不出话,挪不动身了。
马车夫看了一眼商承扉,笑着说道:“就你这幅熊样,真不知道刚才是鬼上身,还是邪附体?咋啦?怕福老爷活剥了你不成?还不快滚进去!”
马车夫说着话,握马鞭的手使劲推了商承扉一把,商承扉便滚进马车厢内。
滚进车厢内的商承扉,稳住身形之后顺势跪着磕头说道:“小人无意冒犯福爷,请福爷恕罪。”
“商承扉,你与严家有何过节,说给爷听听。”
商承扉见查福出语温和,这才稳住身心说道:“回禀福爷,族兄商承业被严家打死,严家本该偿命,可小人那个没骨气的侄子,收人家二百两银子便把他老爹的命卖了。小人劝孽子为父报仇,孽子死活不依,无奈,小人只好独自去往严家讨说法。可严家仗着买通逆子,非但不与小人理论,竟然把小人扔出严府府门。福老爷,您给评评理,天下哪有这样横行霸道之人。”
“商承扉,你做事鲁莽不长脑子,换做是爷我,早已经打断了你的狗腿。”
“福爷,换做是您,借给小人两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在您面前放肆。”
“狗东西,你压根就没明白爷在说什么?你他娘的又不是苦主,找人家理论个球?苦主不告,你没有告的资格,明白没有?”
“福老爷,照您这么说,小人这顿羞辱白挨了?小人心有不甘。”
“你他娘的真是块木头,你就不会去臬台衙门举报此事。至于举报呈文,自有幕宾代劳。明天爷便叮嘱站班衙役,好好接待你就是。你他娘的听好了,若敢失信,爷扒了你的皮。”
商承扉心里骂道:“老子承诺过什么,就有了失信之说?”嘴上却说道:“小人求之不得,哪敢失信,小人除了胸中这口恶气,您便是小人的恩人……”
“查三停车,让商承扉下车。”
商承扉肃立路旁,待绝尘而去的马车不见了踪影,这才对着马车吐了几口唾沫,说道:“真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竟然落到活阎罗的手里,唉!”
商承扉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子之后,直起身自语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去举报,作准是祸,走一步看一步吧。”
查福回到臬台府对臬台查易坛说道:“老爷,您不是早就想惩治一下严家了吗?据奴才所知,严家的傻儿子无意撞倒了买豆腐的商承业,商承业因此丧命。商承业的儿子商何并不追究,严家赔给商何二百两银子了事。可商家偏偏有一族人,想借此生事,蹿哄商何上告,怎奈商何不理此事。这人竟然独自去严家敲诈,不想被严家轰出府门。明天这人便来臬台府举报命案,老爷,您看这次是否是惩治严家的一个机会?”
“查福,你有所不知,律条有‘不愿者听’及‘许尸者亲告递免简’之例,故此,此案若非商何苦告,无法罚没严家一半的家财。仅凭受害者一个族人的举报,若商何面呈免简申请,尸不得验,便无法给严家定罪,这事收效甚微,不宜招惹,还是另寻机会吧。”
“老爷,商何父亲死后,生活定然窘迫起来,奴才可许他一个廪生名额,在给他一份公差,这又定然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当他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时候,奴才再给他泼瓢冷水,就说,做廪生须身家清白。他私卖父亲性命,有意掩藏罪恶,便没了清白,这样不仅失去做人的清白,难以得到廪生的名额,同时也将失去了入闱的资格。若想保住读书人的追求,只有刷洗自己的清白,揭露罪恶,为父伸冤。”
“好,这事就这么办。实在不行,你便做法,逼迫一个野鬼附在商何身上,让他狠咬严家一口。不动严家便罢,动必拔根。明天先接下商承扉的举报,权做引信,待商何诉状呈到之后,一并审理。”
“老爷高见,小人这就去动员商何。”
商何听了查福的一席话信以为是真,若因为此事而丢掉一世功名,要比惊扰父亲亡灵严重的多。因为他父亲最看重的便是他一生的功名,他认为,即便父亲地下有知,也会支持他这样做。
于是,便在查福的参与下,一张诉严九安伙同儿子严量杀害商承业的诉状出炉。很快这张诉状便同商承扉的举报呈文,同时摆在了臬台的公案上。
几经审理和酷刑,故意杀人犯严九安、严量父子被判秋后问斩,又查严家经营违法,判家财半数充公,半数赔经营中的受害者以及苦主商何。
此案了结之后,查福并未失言,商何不仅成了吃皇粮的廪生,还得了一份薪水不菲的在臬台衙门写写算算的闲差。
这件事情的结果大出商何的意料,商何原以为“冤有头债有主”,误撞自己父亲的傻子严量不会受到多大的责罚,更没有想到因为查福擅改自己的诉状而判严九安及傻子秋后问斩。
良心的折磨,让商何痛不欲生,在煎熬中,他又识破查福的另一阴谋,便是:看似自己成了廪生,看似自己有份薪水不菲的职业,实则自己夫妻二人是被软禁在了臬台府里。别说为严家伸冤翻案,就是自己夫妇二人的自由也已失去。
在臬台府生活了几年的商何,在失去两次进京庭试的机会之后,才清楚所谓的廪生,所谓的读书人的目标等等,都是查福捏造出来的鬼话。
就在商何生出逃离臬台府念头的时候,他夫妇二人竟然在吃饭的过程中昏睡在了饭桌上。
当商何夫妇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抬至到一片荷花塘边。当二人想明白这是要将被沉塘时候,更惊心的一幕已然映入眼帘,只见张着大口,吐着黏沫的几条巨鳄,已经在荷花塘里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