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老宅被封存了十年,这十年从未有人踏足过,可想而知,这宅子里已经破败成了什么模样。
院子里的野草已经长到了足有半人高,季卿这样身高的人往那杂草里一蹲,绝对叫人难以将她找出来,原本定期修葺的屋子因为长期没有人住,早就见不着半丝儿的人气了,屋顶的瓦也缺失了不少,屋里的地面还能看到昨儿夜里下雨留下的水痕。
至于屋里的摆设……
早在当年就被人搬空了,留下的也只不过是一座空宅子而已。
季卿和安伯于嬷嬷都见过这宅子里最热闹时的样子,再对比一下眼前所见之景,自然也就难免心中戚然。
于嬷嬷摇了摇头,道:“姑娘,这宅子破败得太厉害了,还得先寻了人好生修葺一番,然后再多找些人来收拾洒扫才行。”
季卿点头。
不仅如此,这宅子里家具摆设一应皆无,还得重新寻了工匠现做。
好在,离着刘氏等人回京还有一段时间,抓紧着些,倒也能在刘氏等人回京之前收拾好。
这样一想,不管是季卿还是安伯和于嬷嬷,心里都生出了紧迫感来。
于嬷嬷盘算道:“姑娘,先紧着寻人来修葺宅子,趁着这段时日,老奴则去牙行里采买些人手回来,夫人他们回来了身边总不能没人伺候着,这新买回来的下人还得调教一番才行,要不然可用着不顺手……”
“还有家具摆设,夫人他们这么多人的衣裳首饰等等,都不能短了,看来霓裳阁还得多去几趟才行……”
于嬷嬷已经想远了。
季卿笑了笑,倒也并未阻止。
有事做,又有盼头,总好过像从前那样毫无希望。
季家老宅是五进两跨的大宅子,只是将这宅子走上一遭就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了,更何况这宅子里留下了季卿太多的回忆,这样走走停停看看的,时间很快也就过去了,她和安伯于嬷嬷甚至都没有回杏花胡同用午膳,竟也没感觉到饿。
将老宅各处都看过一遍之后,季卿对于这宅子里何处需要修葺已经了然于心。
一边往外走,季卿一边道:“安伯,今儿已经晚了,明日你就去寻了工匠开始修整这宅子,尽量多找些工匠,尽快将宅子修整好,才能安排接下来的事。”
安伯点了点头:“姑娘,老奴知道了。”
“于嬷嬷,采买下人的事就要劳你费心了,等你得了空,我们再一起去霓裳阁看看,都过去十年了,也不知道祖母他们的喜好与从前还是不是一样的,我这心里也没个准儿……”季卿道。
于嬷嬷闻言笑了:“姑娘,您就放心吧,知道是您给准备的,老夫人和夫人他们一定会都喜欢的。”
季卿便也笑了。
说话的功夫,三人已经出了屏门,看到了影壁。
也就在这时,三人听到了门环击打在门上的声音。
“笃笃笃……”
竟是有人在敲门。
季卿三人的心中都不由疑惑起来。
来的会是谁?
都不用季卿开口,安伯就快步上前,先是将把栓取下,将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但很快,安伯就将门全都打开。
“原来是贺大人。”安伯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原来是贺章来了。
贺章一撩下摆跨了进来,先是对着安伯和于嬷嬷点了点头,然后才朝着季卿笑道:“如意,我去了杏花胡同,听人说你和安伯于嬷嬷出门了,就猜到你一定是来了老宅……”
季卿的心里蓦地就多了些暖意。
这老宅里确实有着季卿的许多回忆,但因为记忆中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故地重游时,季卿的心里有高兴,但更多的却是怅然。
而现在,贺章的出现,无疑将她心里的怅然都驱散了大半。
季卿于是冲着贺章笑了笑。
贺章一怔。
季卿以前也不是没有笑过,但许是因为记挂着季家的事,就算是笑容之中也仍带了轻愁,这些季卿自己也许不知道,但贺章却是看得再清楚不过的。
可现在……
季卿站在这老宅的影壁前,眼里的轻愁似是被尽数洗去,笑容澄澈,仿佛从未经历任何的苦难,让贺章一见就不由得想,若是季家没有出那些事,那季卿这些年一定都会像这样笑吧?
若不是安伯和于嬷嬷还在,贺章觉得,自己可能又要失礼了。
季卿倒是不知道贺章这时候已经在想着失礼不失礼的事了,她笑过之后,道:“你来了。”
虽然只是三个字,但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都透着一股子亲昵。
贺章便也笑了,“我来了。”
安伯和于嬷嬷极有默契的决定出去等着。
季卿原是准备回杏花胡同季宅的,但因为贺章的到来,她却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也许是因为贺章来得恰到好处,也许是因为季卿回到自幼长大的地方,此刻心中有着太多的情绪想要与人分享,总之,她突然就想与贺章分享当初在这宅子里发生的那些事。
她转身,领着贺章重新进了宅子。
贺章一边走,一边笑道:“如意,其实我以前来过季家……”
“嗯?”季卿有些疑惑。
“你许是不知,但在你出生之前,季家与贺家往来是极为密切的,也就是你出生后不久,贺家才举家迁离了京城。”贺章想起当初第一次见着季卿时的情形,目光变得柔和下来,“当初你的洗三礼上,我跟着祖父和父亲母亲一起过来观礼,那时候的你被包裹在襁褓之中,只有……”
贺章两手比了一个距离。
“只有这么点大。”
季卿一怔。
虽然她现在知道她和贺章之间有婚约,但这婚约到底是如何来的,当年季贺两家的事,她却是半点不知的,只有上次与贺章将身份说开的时候才听贺章说起了只言片语。
“就是在你洗三那日,两家的老太爷给我们定了亲,还交换了信物。”贺章指了指自己腰间戴着的那块作为定亲信物的青玉玉佩,“包是在那一日,我给你起了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