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的山路就够不好走的了,可好歹还算有点速度,进了山以后,张不周被人叫醒,道路变得狭窄起来,无论是赶车的还是坐车的,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好。
十辆满载货物的车,车夫从车上下来,牵着马前行。为了照顾他们的速度,整个队伍都跟着慢了下来。张不周一觉醒来,学着秦沧澜的方式攀上了车厢顶四处望去,这一看之下,险些从顶上掉下来。
问了一下陆升才知道,眼下正走在名为真武山的半山腰,这是一条不知道何年何月何人修出来的路,如果这也能称为路的话。只是在山壁间开出了一丈宽的平台,只比马车宽上不多,牵马的车夫必须紧紧贴着山壁走。因为在路的那一侧,就是低头看去不见底的山谷,全都是十几丈高的大树,遮天蔽日,看不见底部是社么样子。而隔着山谷与这边相望的,便是五桂山,按照陆升所言,那座山上同样也有一条路,不过要比这一条更难走。
张不周从车顶上下来,忍不住吐槽道:“三叔是怎么想的,非要我们走这条路线,好处的确是有,距离短了不少,这么陡峭难行的路,别说山贼了,猴子都不会有一只。可是坏处更大,要是山上掉下几块石头,咱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非被砸到山谷里去不可。”
谷雨道:“公子无须担心,真武山难以攀登,想从山顶往下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江湖之人也不可能。”
张不周朝着车顶的方向努努嘴:“像那一位水准的呢?都冠上神的称号了,不是说会飞吗?”
谷雨摇摇头示意不知,秦沧澜道:“小子不用质疑,等有机会老夫会让你见识老夫的本事的。”
张不周不耐烦地坐下,又忍不住抱怨道:“我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以为能走走瞧瞧,游玩一下,可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岂不是要憋死我。”
白露宽慰道:“公子莫急,若是一切顺利,咱们只需要三天就能走过这段山路了,过了这段蜀道到了渝州,到时候公子就可以顺心意了。”
张不周道:“三天,好吧,就三天,那我现在开始睡觉,三天之后再叫醒我。”
二人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对视一眼摇头无语。
队伍早早就停下来扎营,说是扎营,其实没什么可扎的,草草吃了一口干粮,张不周躺在车厢里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坐起身来调息运行《青云经》。不知道调运了多久,张不周睁开眼吓了一跳,秦沧澜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靠的很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张不周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就要拔剑,可是狭小的车厢里,临渊怎么也拔不出来。情急之下张不周一掌挥出,直取秦沧澜的胸口。刚刚运行完《青云经》,张不周只觉气息绵长,这一掌挥出的感觉也和平时有所不同。
秦沧澜轻飘飘的一挥手就格开了张不周的一掌,趁他还没再攻第二招,忙道:“小子,我没有恶意。”
张不周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怒道:“前辈不知道人吓人可以吓死人的吗?”
秦沧澜道:“老夫调息运功,却隐隐感觉被人干扰,探查之下发现是你小子在修行。小子,你练的是什么,是谁教你的?”
张不周思考了一下,《青云经》不算什么秘密,秦沧澜既然和无为道人是朋友,说给他也无妨,于是说道:“是师父传授给我的《青云经》,刚才我就是在运转这门心法。”
秦沧澜道:“像是牛鼻子的手笔。不过,他为什么要教你这么奇怪的功法呢?为什么呢?”看秦沧澜陷入沉思,张不周不禁问道:“前辈,我这套功法有什么问题吗?”
秦沧澜道:“老夫还只是猜测,你再练一遍给我看看,我才好确认。”
张不周苦着脸道:“前辈,《青云经》运转一次要一个半时辰,夜色已深,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话,不如先睡觉,明晚再练给您看?”
秦沧澜点点头:“也好。”
看秦沧澜摸向车门的方向,张不周喊道:“前辈。”
秦沧澜回过头来:“怎么了”
张不周犹豫了一下道:“前辈后半夜不会再进来了吧。”
秦沧澜笑道:“放心睡你的觉吧,老夫没有怪癖。”
泥狗在午饭时分醒来一回,只可惜已经烧得糊涂了,无为道人试着给她喂了点稀饭,全都被她吐了出来。不净的情况也恶化了,发起烧来不停地说着胡话。
吃老鼠会得病的消息在不大的县城不胫而走,人们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听目击者讲述早上在老刘头家门外看到的骇人场景,全都不安起来,回家以后都看好自己的孩子,千叮咛万嘱咐,这几天千万不要往外跑,更不许抓老鼠。
不明在黄昏时候回来了,从借来的马上下来,顾不上喘息,哭丧着脸道:“师父,徒儿无能。”
不明带着无为道人的度牒,顺利地进了渝州城,本想着去找渝州刺史禀报,可是刺史府外的侍卫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不明再三恳求也没人给他通传。无奈之下不明找到巡城兵马司的衙门,所幸渝州都尉倒是在衙,只是一听不明的话,就变了脸色将他赶了出来。别说郎中和药材,那该死的渝州都尉连听完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听到疫病两字就已经吓破了胆。
无为道人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去找富顺县令,想必他已经知晓此事,告诉他,躲是没用的,要是死的人多了,别说官位,他的命一样保不住。让他召集人手,将县城所有懂医术的人都带过来,把药材也都带过来。”
不明翻身上马,再次出发。不白道:“师父,若是连你都束手无策的话,这小县城的郎中,又能有什么办法。”
无为道人叹气道:“话不能这样说,圣人曾言,三人行必有我师,说不定这里就有卧虎藏龙之辈,懂得破解之法。”话虽这样说,可是无为道人也知道希望不大。
刚要进屋查看众人病情,老刘头的房间里传出异响,无为道人和不白匆忙赶去查看,只见老刘头躺在木床上,口吐白沫,全身抽搐个不停,无为道人伸手去试,心凉了半截,老刘头也中招了。
坏消息总是接二连三,院门再次被人敲响,打开门黑压压一片,几十人聚在门外,咳个不停,有几个已经站不住脚了,瘫倒在地上。一个还能勉强说话的磕磕绊绊地说了经过,原来这些人回到家里,没多久就有了不舒服的感觉,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结果挺到了傍晚变得越发严重,这才赶来找无为道人,都凑在了一起。
无为道人的心这下子沉到了谷底,除了早上病发的那些人,剩下的这些是没有抓老鼠也没吃老鼠肉的,如今也开始发病,只能证实一个可怕的猜测。
不白的脸这下子也变得苍白。
无为道人暗骂自己,早该想到的,当初自己游历的那个村子,不可能所有人都抓过或吃过老鼠,却还是死了个一干二净,就说明这个病是会人传人的。
老刘头家的院子本就不算太大,如今已经躺了好几个还在昏迷中的病人,实在没有地方让这些人进来,无为道人镇定道:“大家不要担心,我这就给你们开药,拿了药回家去熬,然后注意休息,千万不要再四处走动。”
看无为道人并未慌张,大家也就安心了不少,等到拿了药就乖乖地回了家。关上大门,不白几乎是带着哭腔道:“师父。”
无为道人咬了咬牙:“徒儿莫慌,眼下还不能确定,你我不是平安无事地在这里嘛,未必就所有人都会染上。”
无为道人的宽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不白仍然慌到不行,无为道人宣了一声道号,大声道:“修道之人怎能有所畏惧,若真的不幸染病,也是命中定数,痴儿还不醒来。”
不白长出一口气,师父说得对,事到如今,再去胡思乱想已经没什么用,只能盼着早点找到解救之法,蹲下身去翻看起药材来。
不明总算是带回来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好消息是富顺县令程才果然如无为道人所说,早就知晓了此事,只是并未放在心上,相信无为道人一定能解决,等到不明来禀报,一下子慌了手脚,几乎是麻木地按照不明说的做,只可惜找遍整个富顺县,也不过找出来六个郎中,药材更是没有多少。
坏消息是见过歪瓜裂枣般的六个郎中后,无为道人就知道指望不上了,这几个人中最好的一个也不过是在渝州城里一个药铺当过几年学徒,勉强认识所有的药材,对于看病开方并不懂,剩下的几个里,最离谱的那个居然是个神汉,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沓符纸说烧成灰喝下试试,气的县令程才当场就拖了出去打了一顿板子。
无为道人没让众人进院,而是站在门外跟程才说道:“程县令,贫道无能,还没找到治疗的法子。而且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这个病恐怕是会人传人的。”
程才一下子就变了脸色,透过缝隙看到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病人,颤抖道:“那岂不是说,本官现在也可能已经被染上病了?”
无为道人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抱歉。”
程才瘫倒在地,旁边的衙役本想去扶,又连忙躲开。程才大叫道:“躲什么,本官有可能被染病,你们几个就没可能了吗?”
虽然表现不堪,但程才还算有几分胆识,哭嚎了几句后坐直身子道:“请教真人,眼下该如何是好。”
无为道人道:“当务之急,第一是再派人去渝州城汇报此事,请渝州的官员派郎中和药材来此;第二件事是将所有和老鼠与病人有过接触的人都召集起来,集中在一处。”
程才迟疑道:“真人是否确认,只要是和老鼠与病人接触过的,一定会染病。”
无为道人摇头:“不能确认。”
“那?”
无为道人仰天叹道:“虽然这么说与贫道的修道之心不符,不过此时只能宁杀错不放过,即便是有一点可能,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要不然,情况只会更糟糕。”
程才从地上爬起,良久道:“本官知道了。真人放心,我这就去办,至于治病之法,有劳真人了。”
无为道人还了一礼:“贫道定当全力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