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安县北城,吴家的老宅门前,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看书喇
家主吴权清,穿着极为俭朴的青色长衫,头发和胡须都梳理得很是整齐,腰间配着一块祖传的象征家主之位的美玉,是最最简单的读书人打扮。身后同样打扮依次排开的,都是吴家排的上号的族老一级,悉数到齐。再往后,则是连刚刚蒙学的垂髫稚子都赫然在列,吴家现存的几代读书人,全员到齐。在这样重视的阵容,昨日已经出现过一回,是许久未开的家族大会,商议的也是骇人的大事。而今日的再次齐聚,为的是迎接一个身份惊人的贵客。
赵行轻车简从,准备了一些从泰安城带出来的皇室珍藏作为登门礼,其中最为珍贵的,正是原属于吴家的几本手抄经义注解,在战乱中丢失以后,辗转进了皇宫,趁此机会物归原主,也算是赵行的诚意体现。
作为此间主官,靳川毋庸置疑地随行。一路上没有多少交谈,赵行此次的西南之行,所为到底何事,虽然各种离谱猜测甚嚣尘上,但始终没有得到求证。谭笑往吴家送的十封拜帖,剑南道从节度使以降的各级官员恐怕都盯在眼里。本以为赵行是因为自诩为读书人的缘故,对吴家礼贤下士,按照吴家一贯的反应来说,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回应。结果却出人意料,吴家竟然客客气气地送来了请帖。
请帖与拜帖,仅有一字之差,虽然结果同样是登门,这里头的意味就是天差地别了,让人不得不臆测一下,吴家的主动邀请,释放的善意信号背后,隐藏着什么东西。
更让靳川意外的是,吴家对此事的重视程度,不亚于每年一次的大祭。等到赵行等人的队伍出现在视野中,吴家敲响了那面视为珍宝的文王鼓,所有人一起躬身执礼迎接。
谭笑眯起双眼,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和倔脾气硬骨头的吴家打过交道,深知这一家一姓有多难相处。照如今的接待礼仪来看,实在是隆重得过了头。
赵行恭谨地执弟子礼,在先祖配享文庙的吴家人面前,只要自认为是读书人,无论身份如何都要伏低做小。
吴家不愧是传承了几百上千年的古老家族,繁文缛节到了极致。礼仪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靳川看到谭笑丝毫不加掩饰地打了个哈欠,惹来赵行的眼神警告。谭笑却完全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在附近闲逛起来。
靳川也不禁感慨,自己在都安县城任职已经是第二届,还从未享受过哪怕十分之一的待遇。不过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赵行身为皇子,不知道比自己大上多少级,能让吴家看人下菜碟也是理所应当。
看人下菜碟?自己现在真的是完全不顾风雅了。靳川不禁想到,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喜欢用这些俗里俗气的词汇?
一个身影出现在脑海中,没错,都怪张不周。
张不周惊疑不定的表情,落在众人眼里都很是奇怪。程耳回答了谷雨的问题:“在我们的头顶上,有一支骑兵队伍,严格来说是由两队人组成,我只认得其中一个首领,正是那日将公子打落水中的齐昆仑。他们正向着咱们前进的方向进发,似乎在追赶什么人。”
追赶什么人?还能是追赶谁。张不周俯身摸了摸白露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在这个没有丝毫污染的世界,采集来的药材可以轻松地发挥药效。“看样子是冲我们来的,严格来说,是冲我来的。”
谷雨皱了皱眉头:“那个齐昆仑是楚王殿下的贴身侍卫,他的行动,一定是得到了楚王的首肯。真是想不到,堂堂的一国皇子,居然如此睚眦必报。”
张不周摇摇头:“虽然看起来和楚王脱不了干系,我却不这么认为。以他的小孩子心性,做不出这种先行离去麻痹对方,随后绕路迂回再行追赶的部署。依我看,这件事,和蜀王的干系恐怕要更大一些。”
众人不明白张不周的意思,还是老秦帮腔道:“如果没有错的话,那支全身覆黑甲的队伍,应该是凌国皇室所养的江湖人组成的缚神卫。”
缚神卫的名号,张不周似乎在哪里听过,众人也都在思考。张不周将目光重新投向老秦,听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要知道更多。
“缚神卫的意思,顾名思义,连神仙落在他们的手里都难以逃脱,只能束手就缚。据齐昆仑所说,此次出使南唐,缚神卫两大高手一起出动,齐昆仑负责保护赵楷,另一位不知道名字的,负责保护赵隶。齐昆仑是我多年前的好友,更何况当时的情况下,他没有必要向我说谎话,因此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缚神卫的第一职责就是保护人,齐昆仑被人从赵楷的身边调走,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并被人接纳认可的,除了赵隶,不会有别人了。”
张不周苦笑:“说起来,我倒真的希望是赵楷拿的主意”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赵楷看似乖张,桀骜不驯,反倒最容易被人摸透他的脾气秉性。反倒是和蔼可亲的赵隶,虽然脸上一直有笑容,可总给人一种阴险的感觉。
白露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看了看众人一眼,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张不周反倒是放下了心,看样子是没什么大碍了。
“不管了,咱们就在这个山洞里,等白露的病好些了再说。那些人如果是奔咱们来的,刚好可以让他们扑个空。不过说来奇怪,齐昆仑带队我还可以理解,那支南唐队伍掺和在其中又是为了什么?”
陆升道:“有南唐的军队带着,一是为了不迷路,二是为了增加人手。”
张不周摇摇头:“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南唐军队为什么会掺合在这里头,这支队伍背后的主人,和我们的两位皇子究竟达成了怎样的协议,让他敢于冒着私调禁军的罪名如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