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肃祁哪里肯信,或者说他根本不甘心!起身一把将林奕腰间的玉佩给拽了下来!拿在手里,斜着眼端详。
玉佩通体碧莹,上刻“燕宫”“纪燕和元年”等字。
只稍一眼,就能辨认出这确实是燕乐晟御赐之物。他脸色一狠。转眼就想将玉佩砸在地上!
冷不防,林陌染不高不低说了一句,“打了皇上的人,还能说是个不知者无罪;如今要是再砸个玉佩……魏公公,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吧?”
魏喜亦淡淡应着,“是。”
燕肃祁手一收,恨恨地盯了林陌染一眼,将玉佩掷到林奕身上,转身就走!
林陌染看了看仍躺在地上可怜兮兮的大姨娘,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想起她临死前托付的话,瞬间心里涌起一阵愤慨。
她抬头,一张口就喊住了要匆匆离去的燕肃祁。“王爷且慢!你打了皇上的人,难道不该说声道歉?你错杀了无辜的大姨娘,难道不该给个说法?”
燕肃祁脚步一滞,极不情愿地转过身。道:“给这两人松绑!把大姨娘抬下去,寻个墓地葬了,这样总行了吧!”
林陌染一挑眉,“就这样?”
闻言,燕肃祁亦挑衅地反瞪她,“就这样!你还想怎么样?”
林陌染面无表情,“道歉。”
“道歉?!”燕肃祁失声大笑,“你要本王向谁道歉?不过是一个奴婢!且在场的人刚都听说了,是她自己跑出来亲口承认的罪行,本王这才下令重罚!何错之有?”
“可错之有?九王爷尚不知错?”林陌染笑叹了一口气,“罢了。便让妾身来告知你,何错之有!”
她朗声开口,“你错在仅听大姨娘一面之词,不加调查,不辨是非真相,就下令重罚。以致错手杀人!你错在,将通奸罪名加在两个早已是夫妻关系的无辜之人身上,且不听其人辩解,强行治罪!你还错在草菅人命,罔顾王法,既已知错,却毫无悔改之意!”
林陌染一口气说完,身心顺畅。
燕肃祁却一口气提在胸口,气都不顺了,“你!一个小小的侧室!还轮不到你来指摘本王言行!”
哪料到一旁的魏公公,不声不响补了一刀,“九王爷,真不好意思,咱家刚才忘了说,皇上还有说。今日之事全凭九王妃做主。”
燕肃祁面色顿时一青。再一看林陌染那副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抱了粗壮大腿在耀武扬威!
然而一回神,他忽然笑了,再一开口,清冷的嗓音没有丝毫停顿,就开始道歉,“本王错怪了大姨娘,导致她无辜惨死。为此,本王深感愧疚,此时在这里,请大家做一个见证,为了弥补大姨娘,本王愿意答应她临死前的最后一个请求,不将初娘子许配给江陵太守。”
他说罢,望着林陌染,眸子一闪,道:“如何?”
确实挑不出毛病。他甚至将她要说的话都全部说了,只除了……
“还有一点。”林陌染抬高下颌,道:“我要你答应翰林府的求婚,将初娘子许配给翰林大学士的庶出公子苏靖。”
燕肃祁这次并没有犹豫,极快点头道:“可以。明日本王就派人去翰林府求亲。此事,魏公公可以作为见证。”
言罢,他勾唇一笑,“还有什么?爱妃不如一并道来。”
他情绪转变实在太快,林陌染一时又摸不准他心里在谋划啥歪点子,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若是没有别的事……”燕肃祁站定道:“本王倒是有个疑问。”
他目光有意无意带着点讽刺意味,看向了林陌染,“既然九王府阖府被封,九王府的人都被软禁,那么……身为本王的侧妃,林陌染为何还逍遥在府外?难不成,侧妃就不是我九王府的人了?还难不成,她拥有我皇兄御赐的免死金牌,可以凌驾于王法之上?”
“来人!”他断喝道:“请侧妃入府!恭送魏公公回宫!”
王府小厮们不由分说将林陌染扯进来,又将魏喜等一行人请出去。大门在他们两拨人之间“呯”的一声迅速合上。
林府的下人们几欲冲进来,却都被这一道门严严实实的隔绝在外。
林陌染站在前堂,还能听到府外那高高低低的急切呼唤,“娘娘!大小姐!”
而面前的燕肃祁只是冷哼了一声,撇着一抹阴森笑意,道:“将侧妃娘娘和她的狗腿送回沉雪坞!”
又上前在林奕身上补了一脚,道:“把这个碍眼的丢出去!”
黎笙被人拽了起来,睁着一双怒目,眼睁睁看着林奕一瘸一拐被捆绑着赶出府,视线所及,都是他背上狰狞的鞭痕!
两人隔着府门,默默相望,一脸隐忍,可是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大门严严实实地合上。
此情此景,真叫林陌染心疼。
她收回目光,不忍再看。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命至少保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一向乐观,知道事情再难也总会有转机!
离府不到半月,沉雪坞也成了一个荒废的院子,虽不至于杂草丛生,但是院中的清冷和破败,还是让林陌染心生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幸而许妈妈和黎笙,还在默默地守着这寸曾布满她们回忆的地方。
而今,她扶着虚弱的黎笙一步步走回来时,第一个跑出来迎接她们的就是许妈妈。
“娘娘!”许妈妈满脸担忧,伸手将黎笙接过,稳稳扶着,这一边就扭头仔仔细细打量林陌染有无受伤,“娘娘你可还好?自那日你单骑冲破人墙,闯出九王府,老奴就一直没有收到你的消息!丹色坛各成员都快急死了!”
林陌染疲惫地摆摆手,“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我只是有些累……”
对许妈妈来说,她逃出王府不到半月。
然而对林陌染来说,这半月,却是要命的半月!
她见证林萱灵堂被烧,亲手杀死了赵楚珩,进了宫,又逃出宫,为了救黎笙、林奕,再次被押回九王府这个牢笼……这期间波折,三言两语都道不清楚,实在太累了!在如此疲惫紧凑的节奏下生活,每天都跟打仗似的,一不留神就感觉自己已经过了好几百年。
许妈妈很知趣地没有再问什么,而是扶了黎笙去偏房,自给她上药。
林陌染独自走回堂屋,歪身坐在窗前的罗汉榻上。
这里的丫鬟婆子都被中馈打发到别的地方去了,如今的沉雪坞,只剩她们主仆三人,很静,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忽快忽慢,忐忑不定地跳动着。
忽然,在这纹丝不动的静谧中,出现了一些别的声音。
轻微的一声叹气。
林陌染猛地站起身,还未回转,就被一双手从后面牢牢抱住,瞬间被摁进温暖熟悉的怀抱!
“乐晟……”她鼻头一湿,声音也哑了。
燕乐晟好生心疼,俯低了身子,在她鬓边轻蹭了蹭,仍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娘子可有想我?”
林陌染闭上眼,满心辛酸,好半晌才郑重道:“……想。”
沉重的一个吻,伴随着一声更加沉重的叹息,覆上了她的唇。
斯磨间,她耳边尽是那一声充满了愁绪的叹息。她真的好想问他,为何今日如此疲惫,为何今日不亲自来九王府帮他救人,而只是派了魏喜一人前来,为何……
“嘶!”
唇上突然袭来一阵锐痛。
燕乐晟双眼明亮望着她,笑道:“小东西!朕在吻你,你却在走神?”
语气中满是宠溺和无奈。
又是一声叹,“以后,朕就不能想何时吻你,就何时吻你了……”
“因为你要出征?”林陌染抬头,不解道:“辰靳为什么会出尔反尔!还有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亲征南燕?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燕乐晟疲惫地捏着眉心,苦笑道:“今晚不说这个,好吗?我的时间不多了……”
闻言,林陌染瞬间难过起来,他明日就要出征了啊。
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气恼,“你不当皇帝,你跑去出征,你倒是逍遥快活了!可是我呢?我还被你丢在这水深火热之中呢!”
她一叠声开骂,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里已然染上了哭腔,“你要走可以,你走之前,好歹把我也带上啊!”
话音刚落,燕乐晟有力的双臂已经再一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绷紧的高大身躯,随着她的心跳而颤抖不已。
“陌染……”他一遍遍低声呢喃这个名字,忽而用沉重的语气,缓缓道:“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你就嫁给辰靳吧。除了他,朕不放心将你交给任何人!”
“你说什么荤话!”林陌染挣扎着就要推开他,却被他更加用力抱住。
滚烫的胸膛,紧密地贴着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在这窒息的气氛下,终于忍不住,一行清泪划下了脸颊。
她嘶哑难言,忍着心中的难过,狠狠地抽泣了两下,然后就倔强地用手背将眼泪随意一抹,抬头坚定地看着燕乐晟,笑得一脸灿烂,道:“燕乐晟,我们成亲吧!”
燕和二年,立秋。这日有两件喜事。
新皇燕辰靳继位,大赦天下,延续旧有年号,宫中其余制度一切照常。繁荣的北燕王朝,经过短短数日的混乱后,再一次步上了正轨。
另一件,则是翰林府大学士之子苏靖,迎娶九王爷庶长女。听闻迎亲队伍绵延整整五里,比当初总督府嫁女的排场还大!而新郎官骑着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武将出身的他身姿昂扬挺拔,面目威严不失清隽,端的是一个俏郎君。
这一日,还有一件壮举。
北燕前任君王燕乐晟,被封为战王,出征南燕。今日是他拔营离开江陵城的日子。
全城百姓早有风闻,倾巢而出,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街道两旁,静候大军的到来。可是没想到,他们左等右等,盼了又盼,好不容易盼来一群黑压压全副武装的士兵!
再定睛一看,本该站在大军前锋之后的统帅,位置却是空的!就连那个威风凛凛的帅旗,都是被一个面生的少年将军在撑着!
百姓尽皆骇然——身为统帅的燕乐晟,大军出征之际,他去了哪里?!
原来今日还有第三件喜事,悄悄地发生在四合院里,没有人知道。
一大早,林陌染就借口去参加初娘子的喜宴,要求出府。
燕肃祁自然死活不答应。
却不料,过了不久,宫中竟然传出一道谕令,说是翰林府大学士请求皇上宽赦林陌染一日,邀请林陌染参加婚宴,以此对林陌染这位媒人聊表谢意。
燕肃祁没辙,当着魏公公的面,命人将王府大门打开,眼睁睁看着林陌染上了那辆据称也是御赐的马车。
马车一路晃悠,绕过了翰林府,却直径将她送去了城西的小四合院。
燕乐晟已经穿着一身大红新郎服,喜滋滋地在院子等着她。
林陌染想不到的时,他竟然把陌鸳和小瑾也带来了。
“怕小翠儿一个人忙不过来,让陌鸳过来帮帮忙。”他解释道,又一笑,“你那小脑袋瓜,竟然能想出陌鸳这么个好名字!”
林陌染把嘴一撇,“小瞧我不是!”
这时候小翠儿过来赶人了,“新娘子要赶紧梳妆了啊,再不打扮怕要误了吉时!其他闲杂人等,统统回避一下,抱歉抱歉!”
说罢,将燕乐晟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门一扣,就将他堵在了外面。
林陌染眼看着他一脸难以置信,到愤愤然,到最后无奈接受,再到门合上前,他扬起的一抹深邃笑意,心中又甜又暖,望着青铜镜里的这张脸,不禁也扬起了微笑。
屋外,小瑾很是不情愿地扯着燕乐晟的衣袖,埋怨道:“为什么连小瑾也不能进去?小瑾也想帮忙!”
燕乐晟弯腰将她抱了起来,笑道:“你个小不点帮什么忙!别添乱就成!一会儿哥哥和火烧云姐姐拜堂时,你记得在后面撒红豆,知道了吗?”
小瑾郑重地点着头,“嗯嗯!知道!”
吉时转眼便到。
凤冠霞帔的林陌染,被小翠儿和陌鸳一左一右扶着,缓缓步出了堂屋。
玉肌皓腕柔若无骨,柳腰轻摆,步履如莲,远看是芙蓉含春,近看是洛神谪仙。然而因为紧张,那葱白的十指却是下意识紧紧捏住了喜帕的一角,将新娘子的心情暴露无遗。
燕乐晟静静地凝望着他的新娘,一分一秒都不舍得移开视线,望着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将手递过来,放在他的掌心。
肌肤相触,温暖如玉。
那一刻,他心里泛起的一阵悸动,叫“安心”。
嘴角情不自禁地缓缓勾起一抹笑,久久没有逝去。
这时,作为证婚官的林奕,高喊了一声,“一拜天地!”
燕乐晟便牵了林陌染,两人面对天地,稳稳地拜了下去。起身时,微风卷起新娘的红盖头,他看见林陌染嘴边同样勾起的弧度,仿佛天边梅花绽放,暗香清幽传来。
三拜结束后,燕乐晟轻轻扶着林陌染,小心翼翼跨过门槛,将她引进堂屋。
为了举办这场喜事,堂屋里已然装扮一新。
红木门扉上悬着大红灯笼成双对,对门的八宝格窗上,红双喜并红色锦鲤相映成趣。拉开红帘,里间的榻上,大红丝绸锦鲤被铺着红枣花生,榻旁则缀着鸳鸯绣帘。就连屋内的衣笼和矮桌,都被细心地铺上了一层红布。
虽然简陋,却处处体现了对这场婚礼的重视。
燕乐晟扶着林陌染在榻边坐下后,这才迫不及待地挑起她的喜帕。俯身细看,更加喜不自禁!面前就是独属于自己的新娘子,芙蓉面远黛眉,娉娉袅袅,巧目含笑,端的是美艳无比!
“陌染……”他情不自禁吻上去,细细品味这重要的一刻。
斯磨间,耳边却传来林陌染的一声轻笑。
她笑着拍他的手,催促道:“还不赶紧洞房!一会儿就要出征了!”斤名沟亡。
他微微一诧,在她张扬的笑意见,瞬间迷失了身心!
“娘子……”他俯身凑在她耳边,蛊惑一笑,张口就对着她敏感的耳垂咬了下去。
这一下,简直要了林陌染的命!
她浑身一颤,绷紧了身体!待恍过神来,张口就要嗔骂。
不料压在身上的男人,忽而一手就覆上了她的前胸,伸手一扯,胸前顿时微凉!
林陌染大窘,光天化日之下,她原以为他会速战速决,哪里想到他竟然这么有“性”趣,还玩起了惹火的前戏!
燕乐晟不管她目中求饶的神色,依旧笑得邪魅,手再一扯,直取她最敏感的那处……
瞬间,一声难抑的轻吟自林陌染喉间溢出。
她扭了扭腰身,美眸半垂,性感万分!
燕乐晟眸色一沉,小腹顿时绷紧!随即再不能克制,猛地一手将鸳鸯绣帘扯上,将屋内春光尽皆挡住。
绣帘后,一阵悉数衣物摩擦声响,然后渐渐地,是两人融合成一片的微喘和轻叹。刹那间满室生香,春意融融。
此一夜,莫吹羌笛惊邻里,不用琵琶喧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