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黄小石端端正正地对着未明跪了下去,未明可是吓了一大跳,他惊呼道:“小石哥,你在干什么啊!”
说完,未明就要将黄小石扶起,可是黄小石跪得极重,未明拉了一下竟然没拉起来。
“小石哥,你再跪着,那我就转身走了。”未明看着跪着的黄小石,气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看着未明这样,黄小石长叹一口气,他这才站了起来。
看到黄小石终于肯起身,未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拉着黄小石坐下来后,急切地问道:“小石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小石对着未明点了点头后,艰难的说道:“那天你为我治好内伤,回到门中后,我迫不及待地运转内功。这时候我发现了一丝残留在体内的内力。”
“啊!
”未明一听,心都提了起来,没想到果然还是出岔子了。
未明现在的感觉就相当于是实习医生第一次独立做外科大手术,终于把圆满的把高难度手术做完了后,第二天病人指着自己肚子说,里留有一团棉花忘记取出来了。
“这这这!”未明一挽衣袖站起来,立马就要给黄小石重新疗伤。
“未明兄弟,我没事,你先坐下。”这次又换到黄小石劝未明别太激动了。
黄小石继续说道:“这丝内力没有在我经络中四处乱窜,而是在独自运转,我一时好奇,也运着内力跟着它后面走,就这么走了几圈后,我好像学会了你们门中的内功功法。”
“啊,这!”
未明一听,果然是惊呆了,这种奇事,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这内力在体内自行运转本来就是正常之事,但是当内力遗留在别人体内后,竟然也在顺着经络穴位自行运转。
好好想一下,这事还真有可能。
但是这一来,问题就大了。
黄小石他并不是逍遥谷的弟子,不管他这种内力功法是怎么学到的,只要不是正正规规的拜师教授,这就是偷学。
怪不得黄小石一来就对着未明下跪认错,偷师是排在背信弃义、烧杀奸银之上的武林第一不义之事。
更严重的是,黄小石学会的内功不是一般的大路货,也不是入门心法,而是一个高阶内功【小无相功】。
学得【小无相功】的人足以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而门派也不会弱于当下六大派。
所以黄小石这不光是偷师,而且简直是挖开了逍遥谷的祖坟,祖师爷的棺材板都快要压不住了。
“未明兄弟。”黄小石眼中闪着泪对着未明说道:“这几天我一直想要自断经脉,以保你们逍遥谷之清白。
但是,蝼蚁且偷生,我,我实在是下不了手。
今天见到你,我算是松了一口气。你这就带我上山进谷,任由处罚。”
未明一听,脑子里一阵乱轰轰的。
“其实都是我的错!”
未明心中自责到了极点,在黄小石体内留下一丝内力是他自己的疏忽。
未明原本是本着好心为黄小石治疗内伤,结果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导致黄小石在不知情之下无意间学会了逍遥谷的内功功法。
小石哥是个仁、义、信、侠,品格堪称完美之人,这种事情其实只要他不说,真是天知地知,他知别人不知。
但是也是因为黄小石的义和信,他选择了对自己坦诚,将偷师这个最卑劣的帽子扣在自个头上,坦然面对极为残酷的处罚。
我这做错了多大的事啊!
未明真有一掌拍死自己的冲动。
不行,我要去给师父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惩罚就惩罚我吧,一切和小石哥无关!
想通了前后的未明此时心中一阵舒畅,哪怕是最后落得被师父废除武功,逐出师门,这也是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大丈夫立天地间,靠的就是敢作敢为。
随后,黄小石跟着未明一同回到了逍遥谷。
……
未明的第一关已经过了,现在黄小石需要过的是无瑕子这关。
这事情,其实不坦诚真的不行。
首先是这天下,高阶内功是有数的,黄小石不会高阶内功,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如果黄小石突然功力暴涨,谁都知道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高阶内功心法,这是瞒不住的事情。
其次,小无相功是一个极为独特的内功,因为它太过于独特,所以一旦使用,几乎不可能不被人认出来。
天下内功都分阴阳二性,这阴阳二性对驱动武技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但是对练武者自身的强化会有比较明显的不同。
阳偏刚,阴偏柔。
但是,偏偏小无相功是中性的。
黄小石怎么瞒?
现在不老实交代,一旦以后被发现自己有小无相功内力,岂不是要与整个逍遥谷为敌?
就算是黄小石能单挑未明,还能单挑逍遥三侠?
更不说还有一个无瑕子!
隐瞒就是一条死路,唯有坦诚才是向死而生的唯一办法。
现在,黄小石赌的就是自己之前所积累的所有正道名声,实在不行了,他还可以叫未明去忘忧谷找沉神医帮忙求情。
沉神医虽然通常不会插手别人家的事,但是在这个事情上,黄小石相信沉神医一定会帮自己。
武林正道,大多都是谦谦君子,黄小石这个不要脸的伪君子,恰好可以欺之以方。
……
逍遥谷是一个悠长的山谷,山上有林,山间有溪,山下有田,可真是一个如世外桃园般的地方。
逍遥谷最里面,有一道长篱笆围着几间茅草做顶泥作墙的石基小屋,这就是真正的逍遥谷所在。
无瑕子正在后院给花唱歌,这是忘忧谷花仙教他的种花秘诀,每天除了捉虫除草外,要用爱心给花唱歌,这样花才能开得更好。
当然了,荆棘一直觉得,就师父那歌声,没把给花唱死了也实属不易。
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琴棋书画造诣极高,精通音律的无瑕子,竟然是个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子。
见到无瑕子后,未明冲到无瑕子身前抢先跪了下去,随后黄小石也几步赶到,与他并排而跪。
“未明儿,你这是?”无瑕子正在唱歌唱到兴头上,他转身一看自己身前并跪了两个人,除了徒弟未明之外,还有一个生面孔,于是他问道:“这位小兄弟,你为何如此?”
“师父,弟子犯了大错,这一切与小石哥无关,要罚就罚我一人吧!”黄小石对着无瑕子端端正正的磕了几个头后,一边带着哭腔说道。
黄小石也端端正正对着无瑕子先磕了三个头后,平静地说道:“老师父,这错是我一人犯下的,请责罚我吧。”
无瑕子一听,脑袋有些被绕晕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会让两人抢着受罚。
这时候在谷中的谷月轩和荆棘闻声赶了过来,不一会,铁匠老胡也好奇地围了上来。逍遥谷除了上次收未明为徒后,就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无瑕子叫起了未明和黄小石,几人一起移步到了客厅后,黄小石先自报身份,无瑕子才知道原来这个黑衣男子就是洛阳的神农百草门主黄小石。
黄小石的事,无瑕子也听说了不少,不管是神农百草门前些日子实行的平价药,还是之后的商队大战黑风寨,这背后都有着黄小石的努力,在年轻这辈的江湖新人里面,黄小石算得上是口碑极佳之人。
当然了,无瑕子也知道更多黄小石的事,比如说他讨债逼死药农老张(神农门杀老张全家,但是若非黄小石逼债,老张也不会去怒怼王二),比如说他欺行霸市、横行乡里,比如说他闯杀神农门之事。
这些都是江湖中人不可避免之事,而且站在百草门的立场,这些事黄小石件件都做得极为正确。
无瑕子虽然早已衣食无忧,但是他并不是那种不知民间疾苦之人,底层江湖是什么样,他可是极为清楚。
那就是一块恶臭的烂泥地,只要在那里面,没人能保证自己身上有多么干净。
能够保证自己本心不受污染不堕落,已经是极为难得了,这便是叫出淤泥而不染。
无瑕子虽然不问江湖事多年,但是不问是指不过问,但不是不闻。
不闻江湖事,就是等于闭上眼睛塞住耳朵,成为一个瞎子聋子,那还做什么掌门人,早些隐退让贤,免得祸害师门。
作为一个纵横江湖数十载超一流门派掌门人,无瑕子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
说起来很多人已经不知道了,小虾米时代,那时候的江湖万事通不是徐家兄弟,而是“南贤北丑”两个怪人。
小虾米时代过去后,南贤和北丑也消失在江湖中,但是有传闻,北丑一直在活动,他定期会向一些武林中人贩售情报。
这情报不光是要钱买,而且哪些人有购买资格还是北丑自己说了算,这种能购买北丑情报的人好像还有一个什么别称,叫“威哎皮”。
后来大家猜测,“北丑”其实应该并不是一个人,它只是一个组织的代号,不然北丑不可能从百年前的小虾米时代一直活跃至今。
而无瑕子,刚好就是一个“威哎皮”。
无瑕子是北丑的“威哎皮”,他能定期收到一份北丑投寄的江湖报告,上面分了很多版面,什么江湖风云版,江湖儿女版,江湖新人版,江湖娱乐版,等等。
北丑的情报卖得不便宜,但是绝对是物有所值,因此逍遥谷每年要花很多钱来买情报,不过因为逍遥谷开销很小,这空出来的钱也正好有个去处。
无瑕子不光是关注当下武林,他更关心武林新起之秀,毕竟未来的武林将是他们纵横的舞台。
当今武林新秀中,翘楚是武当派大弟子方云华,此人武功高强,品行端正,号称“玉面侠剑”。
只可惜他对女人上面多有放纵,以至于年纪轻轻便开始服用虎狼之药(黄小石暴汗中,他随手弄了一些药寄给方云华,方云华竟然真吃了,而且反馈说效果不错,让他再多寄点),这让无瑕子对他的评价低了几分。
最近突然升起的江湖潜力新人便是神农百草门的黄小石。
其实很早之前,无瑕子就看到过关于黄小石的报道。
比如说:“蜀中神农、百草兄弟阋墙,神农门主王二服下狂化丸后被黄小石击败,血脉爆裂而亡。神农百草合二为一。”
比如说:“黑风寨匪人劫洛阳神农百草门十数人。黄小石夜奔百里,杀之,众人得救。”
更不提忘忧谷的沉神医来了一趟逍遥谷后,专门让无瑕子看一样东西,【生生造化丹】。
这可是连无瑕子都惊了一下,如今当世竟然还有这种东西!他是亲眼见证过【生生造化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效果。
随后,沉神医先把【生生造化丹】狂吹了一阵,然后又把黄小石爆吹了一阵,最后兴高采烈地回忘忧谷去了。
那现在问题就来了,黄小石怎么会跑到逍遥谷请罪来了。
还没等无瑕子开口询问,未明抢先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讲述了一遍。
当未明说到黄小石根据自己遗留在他体内的一丝内力,竟然无师自通学会了逍遥谷的高阶内功【小无相功】时,仆人老胡自觉地转身要出去。
结果老胡刚转过身,无瑕子便出声叫住了他,并说道:“老胡,你先别走。这谷中之事你也来说说。”
老胡有些为难的说道:“老爷,这种要事我一个下人……”
“老胡。”无瑕子打断老胡说道:“自家人不说两家子话,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善后?”
老胡觉得这事极为棘手,他想了一会后,对着无瑕子说道:“老爷,要么把黄小石的功夫给废了好吧。总不能一刀把他杀了吧,这也太冤了。”
老胡话音未落,立刻有个声音高叫道,“我反对!”
只见未明冲出来,对着无瑕子跪下后说道:“师父,这都是我的错,怎么能惩罚小石哥。”
习武之人一旦学会了内功,那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事,所谓的废掉武功,其实就是废掉他身上的经脉,让他从此之后再也无法修炼任何内功。
当然了,传说中周伯通先是学会了,后又想办法忘记了九阴真经,但是就老顽童这个性格来讲,他有没有在逗别人玩谁知道。
再说了,周伯通能成为中神通,你敢说这里没有九阴真经的作用?
“未明儿,你先起来。”无瑕子对着跪地的未明说道,“你也姑且算表态了吧。”
“棘儿,你觉得老胡的法子好不好?”无瑕子对着荆棘问道。
“哼。”荆棘下巴一扬,他对着无瑕子说道,“这都是笨蛋三师弟惹出的祸,怎么能怪到别人头上。要罚也要罚他!”
无瑕子转过头看着谷月轩问道:“轩儿,你认为呢?”
谷月轩知道这事到底有多么严重,换作其他门派的话,估计已经满门上下开展千里追杀了,这就是一个不死不休之局。
而且谷月轩也明白,师父无瑕子已是八十高龄,他随时都可能传位给自己,那么自己就是下一代逍遥谷掌门人。
所以谷月轩的回答不光是代表自己,也代表着他作为一个逍遥谷掌门人的回答。
谷月轩深思片刻后,抬起头对着无瑕子说道:“师父。这错是未明师弟犯下的,我谷中人犯错,自然得由我谷之人承担错误。所以,应当受罚的是未明师弟。
然,我这个做师兄的,平日里没有起到应尽的教导之责,所以我愿意与未明师弟共担受罚。
至于黄门主,我有一个办法可两全其美。”
谷月轩这么一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谷月轩身上,他对着无瑕子拱了拱手后,说道:“请师父收下黄门主为我谷记名弟子,此事两难便自解。”
“哈哈哈。”无瑕子突然大笑起来,他笑了一阵后来了兴致,自吟起来:“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这是《逍遥游》的最后一段,也是无瑕子最喜欢的一段。
今天三个徒弟都回答的非常好,没有将自己的错误推到别人身上,更没有要求别人替自己承受错误的后果,无瑕子感到老心大慰,逍遥谷后继有人啊。
独自高兴和伤感了一阵后,无瑕子对着黄小石说道:“黄小石,你可愿意为了逍遥谷记名弟子?”
黄小石一听,真是天上掉下大馅饼了,他嗖的一下就闪了过来,对着无瑕子纳头便拜,口中直呼:“弟子愿意,弟子愿意!”
“好。”无瑕子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