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静的石库只有初息和山猫二者,这一声喊完之后更显空寂。一阵寒风从她的后背吹来,令她猛地打了个冷战。就在这时山猫粉色的舌头伸出来吧唧了两下。
“你这馋猫!”初息敲了它脑袋一下,“怎么连酒都偷吃了?不怕又像上次一般喝醉摔断鼻子?”
山猫瞪大了眼睛“喵”个不停,模样着实冤枉。初息重新做了一桌甜点,摆好酒,将晒好的鱼干和碾实的鱼饼放在山猫面前。
“你该吃小鱼,其他的食物且小心点儿下肚……”初息唠叨的功夫山猫便已经风卷残云将食物消灭得一干二净。
起初初息觉得是山猫偷食,但在往后的几天她明白山猫是无辜的,的确有偷吃贼。
刚酿好的酒,准备好的夜食,只要离开片刻再回来都会统统不见。初息知晓山猫绝无这等食量酒量,眼看桃花酒越来越少而寿宴之期越来越近,她连夜挖坑,将酒全部藏入地底。
一夜睡得不踏实,第二日再去瞧,竟有这等闲人挖地三尺依旧把桃花酒吃了个精光!
这下初息着急了,加快酿酒速度之余,绞尽脑汁将酒坛子分散到琼花林各处。树梢上、大石下、劈开粗枝卡入其中,还不放心地堆了好几堆的草掩盖,心想这回偷吃贼该找不见了。谁知次日折返,绕了整个琼花林十圈,一坛酒都找不见,初息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偷吃贼精神可嘉,被气得半死的初息一股脑产出百坛烈酒,也不藏了,围成一圈就放在明面儿上。抱着山猫躲在石库内——她倒是想看看这偷吃贼的真面目。
渐渐入夜,初息屁股都坐疼了偷吃贼还是没出现。
月光下摆得整整齐齐的酒坛无人光顾,静谧之余更像是某种神秘的仪式。
苦等偷吃贼不来,不知不觉间初息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山猫将初息舔醒。初息睁眼时一道鹅黄色的光从她眼前掠过。她急忙往后躲,偷吃贼一日不得闲,果然来了!
鹅黄色的光落到石库后,幻化做人形,渐渐往酒坛的方向走去。初息和山猫探出脑袋,只一眼便愣住了。
初息想起坊间流传的对于帝将神鸟新晋女君的形容——只看一眼便移不开眼,却又不敢多看。
来者一袭鹅黄轻纱,内里衬着件精白长裙,一块鸽血红腰扣甚为醒目,脚下金色飞云靴隐隐生风,莲步轻盈步步生香。这惊鸿艳影周身笼罩着淡淡的彩光,琼花林的夜晚被这道彩光染成柔和的颜色。玄色长发被一根金带拢于腰际,眸如深湖,薄唇轻抿。她像一只神鸟降世,姿态高傲,冷艳绝伦。
若说谷主之容已是奇美,眼前的这位妖君却不输她分毫,甚至比谷主更加清俊端雅。不似妖类,倒像神仙。
初息这一介没见过世面的小妖看呆了眼,直到那位走到酒坛边,凭空变幻出了玉桌暖凳,将酒倒入酒器之中,方才醒悟!
长得这么美,竟是偷吃贼!
“且慢!”初息突然出现,一声娇喝拦下她进酒的动作。
偷吃贼凤眼微充,并不言语,目光落在初息身上的一霎让初息心脏猛地一跳,结结实实地压得她气亏。初息知道眼前的这位的修为远高于她,单是无意间散发出的气场便足以让初息腿软。
初息强打精神并不退让,若是任凭她无限度将酒喝光,谷主寿宴一到,她可还有命活?
“不知这位大人是否走错了路,误入琼花林。”初息不晓得对方来路,估摸着肯定是上山贺寿的哪路妖族家的千金,开罪不起,“这些酒是数日后谷主寿宴用酒,大人不必心急,过不了多久便可在寿宴上饮个痛快。”
那偷吃贼却不理会她的话,慢悠悠道:“这酒是你酿的?”
“是。”初息说话间山猫越上她的肩头,好奇地打量对方。
初息刚说完话,偷吃贼一口闷下一杯酒,喉头微动,品了片刻接着倒酒。
顺便地称赞了一句:“酒香浓烈,入口却清甜。想不到这巫行山上也有如此会酿酒之人。”
“……”
方才说得话竟如同放屁!对方根本不理会她的劝告!
初息怒从心起,走上前去将酒具夺走:“这位大人,夜已深了,石库非您久留之地,还请您早些回去就寝。”
对方不紧不慢地打量了她一眼,从从容容地抬了个手,酒壶又回到她手中。
初息咬牙:“大人!这些酒是寿宴贡酒,不止是给你一个人喝……”
这人并不看她,忽地周身一百坛酒悬空而起,惊得初息和山猫都瞪圆了眼睛。一道黄光横扫而来,还未看清动作,所有的酒坛溅出酒沫子,安静片刻纷纷坠地,破碎的坛子里空空如也!
只见这人薄唇发亮,酒气大盛。
一百坛酒就这样被她一扫而光!
初息眼泪都快气出来了——怎会、怎会有这等坏人!
临走时妖君捏了一块蔓菁糕,目视前方道:“我倒没听说巫行山上还有携猫侍婢。”
携猫侍婢?
初息扭头和肩上的山猫对视的功夫那妖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恶!竟吃完就逃!”初息想要追,却不知从何追起,心中气急却毫无办法。
妖君御风而行,眨眼间便回到了巫行宫。
清冷的廊道铺着青色的月光,她悄无声息地贴地而行。裙摆扫过一尘不染的玉石地面,这细微的声音倒是引来了人。
“幻真。”
停下脚步,撤肩回眸,谷主宴无台就在身后。
“表姐。”
宴无台的面容被黑暗隐去,只有阵阵邪风从她身后吹来:“这么晚了不歇息,倒在还在晒月光?”
幻真道:“巫行山上气候炎热,我吹阙荫谷的大风吹惯了,睡不着出来赏赏夜色。倒是表姐如何不睡?”
宴无台往前走了两步,眼下的红痣透出些妖光,连瞳孔都是红的。
“表姐没歇息好?”
宴无台从她身边走过,似赶去什么地方,没搭她的话。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寿宴迫在眉睫,明日莠竹就来要酒了。初息熬红了眼睛才弄出五百坛酒,和寿宴需要的六千坛相去甚远。
“什么!这么多日你才酿出五百坛!想糊弄谁呢!”莠竹见初息竟敢偷懒,赤水鞭抽出作势就要打。
同屋的妖奴求情:“莠竹大人,初息没有偷懒,每夜都在石库酿酒至天明,七日之前就已经酿好一千坛了。如今只剩五百坛,定是有隐情。”说着用手肘杵了初息的腰间道,“你倒是跟莠竹大人好好解释一下啊!”
初息吃疼,她不喜这莠竹,虽真是有隐情,可求饶的话卡在喉咙口,为自己辩白倒似不情不愿了:“莠竹大人,我的确已经酿好了数千坛酒,可不知道哪路的妖君,竟将酒喝了个精光。这五百坛是我昨夜赶制出来的。奴婢妖力低微,只能酿这么多了。”
“妖君偷喝酒?”莠竹狐疑,“来贺寿的妖君们各个都是名门望族,是妖界响当当的人物,如何会偷食你的酒?你可别为自己欺君罔上找借口!你且说说那偷吃贼的样貌!”
莠竹口口声声质疑初息偷懒,初息心里的倔强被激起,朗声道:“那人一身鹅黄衣,脚穿金靴,腰间还有一枚极其罕见的血色腰扣。凤眼秀鼻,嘴……”
初息不知该如何形容偷吃贼的嘴,努力在脑内搜刮词汇的初息并未发现莠竹脸色大变望着自己身后。
“嘴……”初息正要开口,突然一张冷冰冰的脸从她身后探了过来:
“嘴,是不是长得像我这样?”
初息被吓了好大一跳,险些惊叫。当她下意识地扭头,发现一张俊俏的面容近在咫尺,一双和刚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赫赤薄唇在自己眉梢不到半指宽的地方。一股幽香之气沁入心脾,初息在片刻的沉醉后恍然惊醒!她从未和别人挨得这样近,立即往后闪躲去,险些撞上别的妖奴。
“幻……幻真大人!”莠竹赶紧作揖,周围妖奴也跪了一圈。初息也红了脸,说人坏话的时候竟被逮个正着,还是什么幻真……
啊?幻真!
初息想起来了,这幻真不就是今日话题最多、流传最广,传说中风华绝代帝将神鸟一族新晋小女君兼谷主表妹,帝将幻真?!
幻真双臂背在身后,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之态,和满面桃红的初息对比鲜明。
幻真大人应该在巫行宫内歇息,不知所为何事能路过这偏远的琼花林,莫不是又来寻酒喝,偏偏引来这等尴尬事。她默默看了初息一眼,眉间隐约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倒真是个闲人。
酒没酿成,又得罪了谷主表妹,一代女君。
初息默然,这命估计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