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主!”莠竹一把拉住要往外冲的宴无台,堪堪停在梧千双咒符边际,噗通一声跪在宴无台面前,急得眼泪都要喷出来:“眼下妖界大乱,谷主你又身受重伤,若是这样冲出去跟送死无异啊!谷主三思!”
宴无台身上已没多少力气,掰不动莠竹死死抓着她的手,木着一张脸:“放开。”
莠竹心知自家谷主脾气的倔强,可身后是此起彼伏想要穿透巫门符咒将他们主仆二人绞死当做肥料的枝蔓。只宴无台身上的修为所剩无几不说,看她脸色也知道毁掉契约的反噬造成的创伤不是一两天能养的好的。她绝不能任由宴无台去送死:
“今日就算是要奴婢死在这里,也绝不会让谷主向前一步!”
宴无台一想到梧千双身赴险境,她两条腿就忍不住发软,什么痴恨情怨面临生死都已是微不足道。视线一偏看到梧千双留下来的十二琈玉剑,直接捡起来抵在莠竹的脖子上,声音凄厉道:“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
莠竹丝毫不畏惧,甚至迎了上来:“如果要我眼睁睁地看着谷主去送死,还不如死在谷主剑下。临死之前,莠竹只劝谷主一句,爱惜你自己,谷主你也只有一条命。”
双眼一闭,视死如归。
“你……”宴无台气结,握着十二琈玉剑的手抖成筛糠,却也无可奈何。
忽地,外面张牙舞爪的枝蔓被如雨落下的金莲瓣斩断,金莲贴住枝蔓的端口,化成丝丝紫金光线一路将这些异化的枝蔓摧毁成一堆灰烬。半空中幻真手执佛莲刺一连串地惊叹:
“哎呦!这闹的什么妖啊!桃花谷里的枯木逢春了啊!”
“表姐表姐!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回巫行宫?”
“我看表姐夫把巫行山都给拆了还以为是眼花了呢!你该不会是又跟表姐夫吵架了吧?”
“我说表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幻真正要踏上石阶,猛地感到一丝强烈的压力,旋身一退,裙摆扫进梧千双的咒符范围,顷刻变成一堆黑色灰烬。被这阵势给吓了一跳,幻真捂着心口道:“我的妈呀!这是什么鬼东西?!”待看清巫门咒符后,她白眼一翻:“表姐夫也真是好兴致,都什么时候了这是要将你禁足,金屋藏娇么?真看不出我那么斯文的表姐夫有这么败类的嗜好……啧啧啧。”
宴无台本就心急如焚,推不开拦着她的莠竹又被聒噪的表妹一闹,方才强行开启石门时的冲力此刻随着逆行地气血一涌,一口血喷出来,差点糊了幻真半张脸。
“谷主!”莠竹被吓坏了,赶紧站起来扶住宴无台。
幻真吓出一身冷汗,又一次逃过破相之劫,看来老天也怜我花容月貌……诶?不对啊……幻真隔着巫门的咒符皱眉审视了宴无台半晌,神色一肃,道:“你毁了欢喜佛之约?你疯了吗?”
“与你无关。”宴无台抹掉嘴角残留的血迹,一口血吐出来后她反倒像是打通死门,五脏六腑也都各归其位没有搅在一起生出疼痛。趁着莠竹现下不设防,用尽力气一撞,整个人穿过巫门咒符,摔下石阶。
幻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宴无台才免了她再摔出个好歹,搭上她的脉搏一探,妖丹中妖气只剩一层薄皮儿,真气乱窜内伤严重到一个连一个化形期小妖的攻击都吃不住,还要跑到哪里去!
她露出难得冷峻的神色:“你这副样子还想要去哪儿?你是真不要命了吗?”
“我要去找梧千双,巫行山中的那把剑是巫门至宝,她将它取出来是抱了必死之心。”宴无台抓着幻真的手,难得露出几分真情实意,可却是极为酸楚的真情实意,对着她道,
“我这一生过到现在,所求一切都因梧千双而得,可我却过得并不快活。”她看着悬浮在远处的巫行山,从前围绕在山上的雾带也被撕扯的不成形,从前梧千双为她亲手栽下的浮生花散落在空中,黯然失色。山风灌下来吹得宴无台皮肤发紧,自从她入住进巫行宫,已是很久没有感受过桃花谷的猎猎罡风了,几乎快要忘记那日夜不休四季不止寒风所带来的感觉是这么刻骨铭心。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平息后继续道:
“我时常念起,若是没有遇到梧千双,或者能再晚一些遇到她,我们之间可能不该有这么多不平等,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可终究与她情缘有定数,此生是逃不过了。”
她握紧幻真的手,极少露出笑容,倒是笑得从容又好看:“幸好,她没让我逃走,我也不想逃了。”
有种命中注定,冥冥之意落在了幻真的心里,莠竹扑上来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泣不成声。
远在天边的黑色云层开始一点点的扩散,向着妖界四面八方涌去。一道道惊雷闪,似雨般落下劈出万道焦坑。
幻真叹了一声,紫金佛莲刺在她身后缓缓展开,放出浅浅一层柔和金光,她看着宴无台良久,道了声:“好,我陪你去。”突然露出少女般莞尔地一笑道,“反正眼下这妖界没有一处安生,还不如去看看我表姐夫打架的英姿!”
幻境塌了半边,天空被撕裂开的缺口像是被融化的雪晶闪着细碎的光点慢慢消散露出不周山的雪峰,此境上行连接的是第九十九界的最高峰。而幻境地面碎裂后枯骨妖蛹一同掉落入无底深渊,豁口处可见最深处映出的血红火光,下行的三十三界缺口乍现。
而撞出地面缺口的梼杌与穷奇,惨叫一声双双跌回了三十三界之中。
残缺幻境中,玄翎与阎子詹浮在半空各据一方与谢琅邪对峙斗法,幻境毁坏的速度因这三人斗法而不时窜出的力量而加剧,不周山全貌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全然展露出来。
此幻境乃是不周山之心,连通不周山所有境界,而幻境内本来存在的妖物在暴露出来的瞬间全都化成一堆粉末,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罡风吹得灰飞烟灭。
谢琅邪的发带被玄翎一枪挑断,长发被狂风吹得乱舞瞳色显现出紫光愈加妖邪。这边挡开阎子詹破釜沉舟的一剑,回身蕴含破山之力的剑锋再与玄翎的苍穹撞在一处,轰鸣之音不断震彻整座不周山。
那团本来静静呆着的乌云山一点点将三人包裹其中,谢琅邪得了恶念借予的力量,令玄翎与阎子詹联手都颇感吃力。云层中的怒雷,一道连着一道像是想要将不周山都给劈穿。
“谢琅邪!若四界一旦崩毁,凭你之力难不成还肖想成天地之主吗!”阎子詹挥剑抗住一道怒雷,剑身与怒雷撞出一道雪亮光芒,刺得人双目难睁。
谢琅邪身形几个变换,突然行至阎子詹面前,两人之间相距不过几指宽的距离,他的头发似有若无地扫过阎子詹的面皮儿,笑得轻挑万分:“子詹怎就认定我不能成为天地之主?九重天上的那帮道貌岸然的天神除了嘴巴里的天道正义,又有几个能扛得住我雷霆一击?子詹,可惜你不是个女子,不然本尊打下来的江山愿与你共享。”
阎子詹被他身上的妖力压制的气血上涌,肩骨‘喀吧’一声裂出一道纹路,压下满口血腥怒视谢琅邪,突然冷笑一声:“谢琅邪,你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你打下来的江山愿意给,还得看本君肯不肯要!”
“子詹,我真是舍不得伤你。”谢琅邪突然撤掉压制在阎子詹身上的妖气,回身的瞬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玄翎一枪贯穿胸口。
玄翎冷着一张脸:“交出炽元丹。”
“炽元丹已被我丢进了三十三界之中,你猜,它现在还残存多少?”谢琅邪哼笑一声,握着苍穹的枪身一把拔出胸口,贯穿的伤口竟没有一丝血渍,只有黑中带紫的妖气缓缓泄出。
玄翎没想到谢琅邪竟以妖身修炼魔功,将血肉之躯祭献魔道。更想不到他竟敢将炽元丹投入三十三界那满是罪妖邪魔的荒芜之境。目光一紧双手将苍穹一错,凤凰火刺啦一下子将谢琅邪围住。
阎子詹趁机从后面一剑劈了下来,剑锋碰到谢琅邪的瞬间,谢琅邪化成一团紫色烟雾遁去,在云端又重聚成人形,手上还烧着噼啪作响的凤凰火,被他一甩灭成一缕青烟。
暴雨倾盆,谢琅邪手中握着的万千妖灵从云层中爬出来。
这些妖灵都是在不周山上修行的妖修以及每界中镇守的妖兽的灵魄,更有妖界各处被谢琅邪放出的凶兽罪妖残害夺来的灵魄。
他们肉身已灭,妖灵却不得入轮回之路,被谢琅邪以夺魄术禁锢炼成妖兵。
这些妖兵周身缠绕着黑色的死气,四肢僵硬面容扭曲,列出阵容不管眼前刀山火海只一昧地向着阎子詹和玄翎冲来。刀光剑影间,玄翎化身一道金光撕开如潮水般密集的妖兵直指阵中操控妖兵的谢琅邪。
阎子詹手指一翻,幽蓝光晕如水波一般层层涌向妖兵,他掌心里浮出阎君令,十万鬼兵从那幽蓝光晕里列队而出,森冷兵刃所向披靡,以灭顶之势将谢琅邪的万千妖兵一口吞了下去。
谢琅邪身处阵中笑容诡谲,直接显出他的原身——银鳞紫蛟。
庞大身躯在云层中翻腾龙角以生化龙之日也是指日可待,他早已入飞升之境,这些年修为精益,若非六百年前天界一战被怒火中烧的东皇钟伤及妖丹也不至窝在三界山。恶念找上他时他还重伤未愈,只不过恰好一个求形一个求意,倒是一拍即合的联起手来祸害起四界。
谢琅邪的一念之间恶念入魔道,一身银鳞染了污浊黑气,玄翎看着那他狰狞可怖的模样,手里苍穹急速而至钉破硬如玄铁的鳞片,入肉不透她一侧枪身戗起他一层鳞片。
紫蛟咆哮着甩尾,眼看着要打在玄翎后背之时,突然窜出一条旋转而起的火柱缠上紫蛟的尾巴,紫蛟一躲,随即又窜出十数条火柱缠上紫蛟四肢和身躯。
阎子詹所操纵的十万鬼兵散发着阴冷寒气,吞噬掉所有妖兵后在最外围谢琅邪团团围住。
雨如瀑布灌顶,玄翎已顾不得用仙罩护体,从头到脚里里外外被浇得通透。手上操控的这几条火柱在紫蛟身上越勒越紧,十万鬼兵拉满弓弦,箭雨漫天而来,扑簌落下,将谢琅邪扎成了个刺猬。
云层之中雷声不断,动静一轮大过一轮。
紫蛟弥漫着黑气的双瞳缩成一线,猛然间抬起利爪往云层上一踏,黑气源源不断地从鳞片下溢出从外面将凤凰火烧出的火柱裹住,火焰立刻缩减了一圈,紫蛟愤然一跃将十几根凤凰火柱齐齐扯断。玄翎被反弹回来的神力一撞,整个人飞了出去。
紫蛟作势追击,玄翎撞入山体内猛地一翻身,见黑气竟杀到了眼前。苍穹和烈焰都来不及触发,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一柱剑气从她头顶直劈下来,将紫蛟之力劈成两瓣。
空中一红发女子手持黑光利剑,肤色白如雪,肌肤和剑身上浮现着相同的金色咒文。玄翎定睛一看,这人竟是巫门少主梧千双!能一招断去谢琅邪的攻势,她的修为定已达飞升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