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是在刘辨被废的三天之后，同时收到雒阳宫乱和董卓废帝的两封密函。
这两件事相隔了四天，消息却是在同一天到达。
说明蔡洪波他们动用了从来没有暴露的信鸽传信。
刘备一边看着信件，双手一直在颤抖。
读完信之后，刘备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怒喝着，“逆贼！”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
楠木制作的桌案无比坚硬，却被刘备一掌拍得碎成一片片。
徐州州牧府中的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冠军侯也是深藏不露的超级武将。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无暇关注这个，而是想知道什么事情能让刘备愤怒到这个程度。
“冠军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备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把手中的信件递给赵昱。
“元达，你自己看了，汉室蒙受了巨大的耻辱！”
赵昱和臧洪等人也是一边看信一边痛骂！
“他们怎么敢这样做？”
“逆贼！”
“这是造反！”
“大汉出了这些人，真是奇耻大辱！”
......
蔡洪波在心中，当然不会帮那些世家中人说一句好话。
当然，蔡洪波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把他和郭嘉在雒阳收集到的情报一一列出。
从刘辨封赏刘备和关羽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比如许攸开始往返于世家和大将军府之间。
----袁绍如何鼓动大将军何进从外地召集外军入京。
----何进出事的那天晚上，袁绍、袁术和曹操这些人，为什么召集那么多军队到皇宫外面？
----随后发生的世家子弟攻击皇宫。
----汉帝刘辨和太后何容在朝堂上痛骂的原话。
----董卓行废立之事时，满朝的文武中，只有尚书卢植和丁管站出来痛骂董卓。
......
大家都清楚雒阳发生什么之后，刘备叹了一口气，“大家都说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能不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臧洪第一个发言，“当然要做，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董贼和一些世家的败类勾结起来，践踏汉家皇室的尊严！”
“如果这种无君无父的行径，我们都不闻不问，那和朝堂之上那些逆贼又有什么区别？”
臧洪这话，把整个雒阳城的世家贵族都骂了进去。
赵昱也点点头，“以往我们总把朝堂上的一些无耻行为，归于他们之间的权力斗争。”
“如果他们的心中有大汉，为自己和家族多谋取一些私利，让他们的家族一直兴盛，虽然让人不耻，但还没有脱离道德的底线。”
“这次他们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已经突破了纲常伦理。”
“我们肯定无法坐视不理。”
刘备这时候还没有冷静下来，眼睛里的怒火还在熊熊燃烧。
“我们应该做些什么事？”
臧洪义正言辞地说，“当然是把这些小人的行径揭露出去，召集兵马到雒阳勤王救驾！”
张昭赶紧制止，“子源，不可！”
“揭露他们可耻行径可以做，但发兵勤王，冠军侯却不能做。”
臧洪把眼一瞪，“为什么不能做？”
张昭苦笑，“子源，没有朝廷的诏令冠军侯私自出兵，和董卓这个逆贼又有什么区别？”
赵昱也点点头，“现在的陛下，同样也是皇室的正统，他们的行为，只不过是权力之争，还无法真正列入反贼的行列。”
刘备明白了。
刘辨被废除，扶持刘协上位，还不能说他们造反。
只能说是权臣试图把控朝政。
刘备皱了皱眉头，“难道他们攻打皇宫，也无法定他们的罪责？”
张昭也点点头，“确实如此。”
“他们以大将军何进被宦官所杀，何进的部下为了给他报仇，失去了理智，才会发生攻打皇宫的事情。”
“志才他们说得很明白，卢尚书赶到皇宫外的时候，袁绍和曹操他们是喊着保护陛下和太后的口号进宫。”
“我们是根据雒阳的情报中，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阴谋。”
“其他人根据当天发生的事情，会认为这些人攻进皇宫，只是为了诛杀宦官，甚至会为他们的行为拍手叫好。”
张纮补充着，“废除汉帝刘辨，在外人的眼里，同样是董卓一人所为，很难把世家牵扯进去。”
“太后痛斥朝臣的话语，可以用来遣责他们的不忠，但他们也会抱成团，把罪责归到太后和汉帝刘辨的身上，反而会让人觉得是太后母子不值得大臣效忠。”
“要不然，怎么可能满朝的文武百官，都不为他们说话？”
“冠军侯，我们如果要站出来说话，同样会成为那少数人，甚至被他们孤立！”
......
刘备沉默了。
——这就是结党营私的可怕之处！
他们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大家的利益互相梱绑。
在这个利益集团中，可能有的人得到的利益多，有的人得到的利益少。
但是，离开了这个利益集团，他们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在后世的地球上，就出现这样的情况。
邪恶的霸权国家后面，永远会跟着一帮小弟。
这些小弟不仅在平时充当打手，在很多时候还会牺牲自己的利益，去维护他们老大的利益。
很多人对这一幕感觉很不可思议。
其实仔细想想就能明白。
——跟着老大走，老大吃肉，他们能喝汤。
离开了这个老大，他们在世界上就啥也不是。
在汉末的利益集团也是这样。
在这个利益集团中，那几个世家高高在上，享受着最高的权力，其他家族在地方上，也能做到独霸一方。
如果离开了这个利益集团，其他家族就是想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可能都没有这个机会。
刘备的势力也是采取利益捆绑的方法。
蔡洪波和胡锐他们利用甄家和糜家的商队，把一个个世家豪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
不同的是，现代人才还用后世先进的思想去影响他们。
让大家在利益之外，还能更加重视好的道德礼教，挖掘人性中真善美的一面。
当然，这也和赵季晨、卫荷他们选择一些历史上忠诚、有士人风骨的人，让他们形成势力的核心，慢慢去影响身边的人。
这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荀家。
只要荀彧、荀攸这些荀家的人才，愿意放下心中对汉室的忠诚，去迎合曹操这个新主子。
历史上的荀家，完全可以成为魏晋最显赫的家族之一。
可是这个带着理想主义色彩的家族，始终不肯放弃心中的忠诚。
荀家在汉末留下了最后的风采，就基本上消失在历史中。
从魏晋开始一直到唐宋，世家门阀大兴。
在那些显赫的门阀中，已经找不到荀家的影子。
甚至在宋明之后，荀子被视为儒学的异端，彻底被踢出儒家三圣的行列。
从那之后，儒学一道的名字，也被称为“孔孟之道”。
在刘备他们的心中，荀家就是汉末最大的傻子家族。
但却是最可敬的傻子家族。
荀家也在追求家族利益。
荀家也同样是世家利益集团中的一员。
但荀家有他自己的底线！
......
刘备站了起来，全身充满了斗志。
“我们虽然可能会被孤立，甚至，他们还会利用掌控朝廷的机会诬陷我们。”
“但有些事情不去做，黑白就会被颠倒，世道就会永远浑浊！”
“更重要的是，大汉还有不少忠诚的义士，他们正在等着有人站出来，发出正义的声音。”
“为了汉人中已经所存不多的有风骨的士人，我决定公开遣责他们的行为，让世人知道他们虚伪的嘴脸。”
臧洪哈哈大笑，“哈哈哈，这才是我心中的冠军侯！”
“说吧，怎么做？我臧洪肯定会冲在第一个。”
张昭一脸严肃，“冠军侯，我认为我们不能急着发难，这时候是需要有人站出来，但怎么做却需要经过周密的筹划，毕竟，我们面对的是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
张纮点点头，“我同意子布的意见。大汉目前的情况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形成，而是积累了几百年的时间，已经形成了何等庞大又稳固的利益群体。”
“包括我们的家族，原来都是他们中间的一员。”
“也就是说，以世家为代表的利益群体，囊括了整个大汉的士族。”
“凭我们徐州的力量，目前还无法和他们进行对抗。”
“在敌我实力悬殊的时候，要讲究谋略和方式，必要时甚至要隐忍或者退让。”
刘备转向赵昱，“元达是怎么想的？”
赵昱面容整肃，“冠军侯放心，赵家不是只会谋私利的家族，忠诚是我给自己和家人定下的原则和底线。”
刘备笑得很开心，“大家能同心协力，我甚欣慰。”
“不过，我们的力量可不止一个徐州。”
“为先帝争取公平的谥号时，有那么多的忠义之士和我们站在一起。”
“只要这股力量能联合在一起，不管能不能撼动他们，至少代表大汉一部分士族和我们站在一起，自保还是能够做到。”
张昭却很冷静，“冠军侯，这次的事情和上次不一样。”
“为先帝争取谥号，并没有伤害到他们的利益，也没有和他们撕破脸。”
“这次如果我们发出强烈的谴责，他们如果不反击就会声名扫地，这涉及到他们立足朝堂的根本利益。”
“各地的刺史和太守，如果都为自己家族的利益考虑，就不一定会像上次那样和我们站在一起。”
刘备看向赵季晨。
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季晨淡淡地说了一句。
“主公，我们只要发出倡议书，看多少人响应，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