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小孩,这个世界,又恢复成原来的世界了。
没有一丝光亮,黑暗的,压抑的。静谧下来的模样,一事一物,都渐渐又从鲜活的姿态,变成了毫无生命力的小说世界。
一切都仿佛恢复了正轨。
说是正轨,其实也不过是我一个人知晓。其他的,那些没有见过小孩的人,那些未发觉世界曾经变得鲜活的生物们,并不会因为小孩的离去而改变什么。
至于见过小孩的人……
她的家人吗?生生把小孩逼到死路的家人?!
还是那些,以无知为借口,给小孩投毒的同学?!
亦或是那个,明明没什么理由,却对小孩恨之入骨,处心积虑的谋划着杀了小孩的云千雪?!
细细想来,小孩来这个世界走一遭,带着光亮而来。结果这个世界给予她的,却尽是这些腌臜的东西,就算是我,也因为心里那些阴暗的思想,尽量避开小孩。
虽然未曾给她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那些见不得光的思想,在自己藏匿的间隙偶尔冒出来。便让我一次又一次的加深了对自己的自我厌恶。
那是我宁愿自己每日受尽锥心的相思之苦,宁愿看不到小孩的光芒,自愿将自己放逐到地狱中,也不愿伤及她分毫的小孩,那些人怎么配?!那些人怎么敢?!
想到那些装模作样诉说的后悔的家人和同学,我只觉得厌恶恶心的紧。哪怕他们疯癫了,自残了,为了小孩将云千雪和无数男人关在一起苟合,生生折磨死了,那又如何?!
小孩死了啊。
她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动,再也不会呼吸了。
小孩在信中,最让我心痛的一句话,是她说:“姐姐,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菟丝花,不能再消耗你的养分长大了。”
其实小孩是知道的,其实小孩在死之前,她是知道的,她知道那个药没有用。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如果她告诉我的话,我是有办法为她找来真正的解药的。薛家的血不行,那就找别人的,如果全世界都没有血可以治好她的病,那我就找人一起研究解药。
总归是能治好的。
哪怕不能治好,让小孩少疼一点,走的时候不那么痛苦,也是好的啊。
可是小孩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因为小孩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是在乎她的。因为她觉得,她的到来,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她是这个世界的一道光,可是她自己,从来不清楚。
她不知道,她从来不是菟丝花,从爱上她的那一刻,我那黑暗的投不到一丝光的人生,第一次看到别的光彩。我不是不在乎这束光,我只是怕……我只是怕,真的阴暗粘稠在黑暗中脱不了身的自己,会将她染上黑暗。
我以为满身淤泥的自己,只有离的她远远的,才不会将谢谢黑色的斑驳溅到她的身上。那时候的我没有想到,我小心翼翼,费尽心思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和污秽的女孩,其他人却并不会像我这般在乎和心疼。
我该告诉她的。
哪怕不告诉她我爱她,我也是应该告诉她我在乎她的。这样的话,她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就不会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绝望而又悲伤的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了。
我这一生啊,一次眼瞎,一次心盲。第一次,对着一个满心装着别人的男人,卑微的如同蝼蚁,将自己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那时候,我尚且可以安慰自己,这样的喜欢,只是因为被剧情所控制,不得不这么做。
可对于那个小孩,本该是没有一丝限制的,抛却一切外在的原因,我爱她,便纯粹的如同焚烧到最极致的火焰一般。明亮的让我的生命都因此而闪烁明亮了起来,哪怕结局是灰飞烟灭,都不管不顾了。
但这样的爱,我却是不愿意让她看到的。每次回想起来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的这份爱很恐怖,恐怖到让自己觉得心悸的很。那么一个嫩的跟团子一样的小孩,怎么可以将这份沉重的,叫爱的东西来套牢她呢?
小孩跟我说过,如果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天上的神仙会用红线把两个人的手腕系在一起的。每次看着那个小孩,想着那个小孩,感到心悸的时候,我就想,那神仙肯定没有在我的手腕上系了红线。
他是不是,把红线系在了我的心脏处,那一头,连着小孩。小孩的红线那头是一片迷梦,虚幻的位置。而我这头,心脏被红线缠绕的密密麻麻,挤压着心脏,小孩的一举一动,都会牵着我这边的红线,让我的心又疼又痒。
小孩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我是在大约一周后,才看到她的信件,她寻了一个原始星球,躺在一处略有些高的山谷上。
阳光高高的照着,前方是一片湖水,在阳光下如同撒了钻一般。四周一片静谧,偶又飞鸟从头顶而过,留下一片阴影。永远的蝉叫鸟鸣,四周的喧嚣给人一种这个世界很热闹的感觉,可是对于我来说,我的整个世界都因为小孩的离去而陷入了死寂。
小孩没有人收尸,明明在这个星球寻她的时候那么着急,看到她的时候,脚步反而变慢了。这么热的天,小孩的身体却紧紧的蜷缩在一起,脸上是一种痛苦到极致却努力压抑着的表情。
天很热,可是她的身体却没有一丝的腐坏,反而结了一层冰霜。我颤抖着手过去抱住她,小孩的身体太冷了,冷的我控制不住身体反应,打了一个寒战。转而,我将小孩搂的更紧了。
我想用自己的体温把她捂暖,我总期待着,总期待着她是能活的。
明明知道只是一个奢望,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我不敢想象,小孩到底是被冻死的,还是被疼死的。因为这两种死亡方式,都让我难以接受。
一直到很久以后,太阳落了,月亮升起。月亮落了,太阳还未出现的极致黑暗时刻,我好像才陡然从一场模糊又麻木的幻境中清醒一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胸腔传到四肢百骸,我觉得自己好像马上就要因为疼痛而炸裂了,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哭的泣不成声,陡然放大的悲伤将所有的感官都屏蔽了,只剩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