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们好好回去休息吗?”
天色已黑,苏奶奶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前面的小电视,正起劲的时候,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苏明镜和赵耀祖两人并肩走了进来。
“处理完了,想过来陪陪奶奶,”苏明镜的状态已经比中午好多了,眼底还有心虚和愧疚,可已经淡了很多,更多的还是渴望,渴望着在最后的两天一直陪着奶奶,“看,奶奶,我给你带了吃的!起来吃一点吧?”
赵耀祖帮着把那些东西提到了床边,就在苏明镜耳边附声说:“你这两天就在这陪着,其他的事情我和安平他们搞定,就先走了……”
“好,”苏明镜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参与了,谢谢……”
赵耀祖拍了拍她的肩膀,对着苏奶奶客气地笑了笑,便离开了。
“我天……”赵耀祖不过刚出病房就和刚到病房门口的安平艾笑两人撞了个正着,两方都急急忙忙差点没刹住车直接把脑袋给撞了,“不是,今天什么情况,犯冲呢?”
“诶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艾笑吓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往病房里瞟了一眼,“苏奶奶在吗?”
“孟婆拿走了药什么都没说就把我们赶走了,说这个不该让我们碰。什么情况,你们就解决了?”
“没有,事情比较麻烦。”
安平把被劈成一半银光球递给了赵耀祖,“我放了追踪的在那个鬼怪身上,血糊鬼,附身在一个新生鬼身上。”
“这边离妇产科近,老人又多,两边经常会走动来往,所以我们在想苏奶奶能不能给我们点线索。”
“……”赵耀祖沉默了一下,突然觉得苏明镜这两天,还真是不能好好单纯地陪陪奶奶了,“怎么这么多事都和她奶奶有牵扯……”
有人的地方就避不开流言,安平几人进去唠家常一样地一问,就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消息。
那个鬼怪是一个叫丁静雅的女人,她的家事闹的满医院都知道,人人都拿她的悲剧当饭后闲聊的乐子。
但人多嘴杂,苏奶奶也没有个真正准确的了解,他们只能从中推断出丁静雅的痛恨点在于她的家人。
父母以及丈夫。
想要了解清楚现在丁静雅的家人是个什么情况,还得要去问问他们在人间放着的联络员——
影子鬼一如既往爽快地将资料全部复印了一份交给了安平艾笑,还兴致冲冲地想要跟着一块过去,多亏艾笑劝了半天才算把他劝住。
除却苏明镜,一行人风风火火先行去往了丁静雅父母的去处。
三人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从房间里传来的砸碎东西的声音,混杂着的还有一男一女的吵架声。
“啧,真麻烦,”赵耀祖看安平和艾笑的眼神,不需要他们两说,就先一步皱着眉化为鬼怪的模样穿门而入。
不过一进去的功夫,一个玻璃杯就嗙的一声,砸在了赵耀祖的耳朵边,碎在了墙上。
“你这个没用的!我当初怎么瞎了眼嫁给了你!”
赵耀祖眯着眼一脸不爽的看着这个泼妇一样的女人,头发不知道几天没洗了油哒哒的,散了一半黏在两颊,黑眼圈重的像中了毒,衣服上,尤其是双臂的衣服上都是划痕。
站在她对面的男人黑黝黝的,乍一看像是从煤炭堆里爬出来的,瘦的像个猴,身高和女人没差多少,眼睛都充血了,气喘吁吁,估计是被气的,但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所以只好喘着大粗气。
“你有完没完!差不多得了!还想怎么样?!人都死了好几天了!还闹?!闹什么闹!有闲心情赶紧和亲家缓和缓和关系!不然我们的孙子怎么办?!总不能总把重心放在死了的人身上不管活人吧!”
啪——
又是一声重又清脆的巴掌声,男人黝黑的脸庞上就多了一个淡红的巴掌印。
“哇,疼——”
赵耀祖看戏看的投入,捂着自己的半张脸,倒吸了口冷气。
不过他还没忘记正事,慢慢悠悠地走到大打出手的两人中间,简单地将两人的头发一人拔了一根下来,放在了安平给他的小瓶子里,然后他便没再管这两人,径直走进了他们的卧室。
其实早在进来之前他就发现了,这里连一张丁静雅的照片都没有,唯独只有墙上挂着的老旧的曾经的奖项。
他没接触过太多人类,但也见过几个,亲人去世,为了怀念也好为了时常能祭奠些饭菜也好,去世之人的家人都会把遗照放在家里的某个地方。
这个家,别说遗照了,连张普通照片都没有,一点家庭的气氛都没有。
塑料亲情。
赵耀祖根本不用再进去观察就知道,要他是这家的孩子,估计是会心生恨意。
一个没有爱还成天互相抱怨的家庭……
“不用问了,拿到了,还觉得丁静雅的心结就在这。”
艾笑看赵耀祖那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就知道里面的情况是怎么样了。
安平接过了赵耀祖递给他的瓶子,拍了拍艾笑的手,让她稍安勿躁,“还有一家子没看呢……”
丁静雅丈夫的住所比她父母家看起来平和多了,植被茂盛的小区,三三两两遛狗的夫妻,还有声贝在正常以下的整个环境。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起来像是没人在家。
老样子的赵耀祖先行进了屋,四处都看了一眼,还真没人,所以安平艾笑便昧着良心让赵耀祖为他们开了门,三个人一起待在里面。
房间里很整洁,细闻还有淡淡的余香,像是花香又像是一个自带体香的女人长期待在一个地方从而为其沾染上的自然香。
一个落地窗正对着三人的视线,月光从这面巨大的窗户上打下来,让整个屋子都带上了柔和的色彩,有种别致的慵懒。
桌子上,茶几上,墙壁上,最多的就是照片,单人的,家庭的,还有宠物的和风景的。
可艾笑发现有好几个地方都空了,明显的框架痕迹粘在上面。
“没有丁静雅的照片,”安平一眼就看出了缺少的部分,他站在主卧,看了一眼床附近的装饰,“结婚照也没有,全都被撤掉了,应该是最近的事情。”
“真可怜。”
艾笑冷笑了一声,一个不被‘家人’爱的女人,死了之后都不得善终要被古鬼附身。
“所以我们现在才在想办法帮她,起码让她平安地轮回转世,”安平和赵耀祖将其他所有房间都看了一遍,指了指日历上写的行程安排,“这家人现在应该在医院,他们的孩子还在病房里待着。”
安平刚刚在各个房间里观察的时候发现,那些成双成对的洗漱用品,床上用品,还有一些明显是二十几岁的姑娘用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收掉。
那些东西的摆放应该是没动过的,每一样东西的摆放位置都在男主人东西之后,或者放在一些很不起眼的角落里,像是刻意削弱了存在。
这些私人的东西如果不是被这家人给安排的,那就是丁静雅自己摆放的……
她是自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吗?
安平趁着思考的时间落后于艾笑与赵耀祖的脚步,他看着两人分析交流的背影,偷摸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糖盒子,把里面一粒小小的丸子放在了嘴里,喉结上下挪动,咕咚一口咽了下去。
艾笑和赵耀祖都没有发现,自从从孟婆那回来之后,安平总是拿着武器在手中旋转。
而这三颗银球在那颗糖果咽下去之后,亮了一下。
自从艾笑几人问完话离开后,苏明镜就一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她陪着奶奶说话,给奶奶切水果,拿照片给奶奶看,可时不时地总是下意识回头去看。
“那三个孩子都很照顾你。”
苏奶奶吃着削好的水果,慢悠悠地带着笑意说:“你也很关心他们。”
苏明镜愣了一下,笑着将吃空的盘子拿了回来,“因为是朋友。”
“他们以后一定能帮你很多,”苏奶奶抓住了还在忙活的苏明镜的手,笑眯眯的,可神情带上了点严肃,“你也要多帮他们,每个人的相遇一定都有其因果际遇,要互相成长才能长久。”
“尤其是艾笑,你们两个……”苏奶奶在心里叹了口气,“本不该分开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好帮帮那可怜的孩子,她心里有你……”
“奶奶,你是不是……”苏明镜越发对自己的奶奶心存疑惑了,“知道些什么?”
“活了这么多年,后半部分时间你奶奶我都靠直觉过日子了,还别说,这直觉挺准。”
“我也不知道些具体的事,只觉得你们这几个孩子都藏事儿藏太多,”苏奶奶拉着苏明镜的手,苦口婆心地对她说,“奶奶知道,人啊,习惯性地掩盖自己,觉得这样能保护自己。”
“可是对待鬼怪你们不能这样,鬼怪之所以可怕,更多的是利用人类对他们的恐惧以及自己内心无法坦率面对的阴暗。”
“身为除妖师,这样的心理漏洞是不被允许的,奶奶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只能光靠嘴说说了……”
苏奶奶说完之后神情变得慈祥多了,刚刚的话就像是唠家常一样,唠完就算。
“真的担心就过去看看吧,”苏奶奶指了指门口,“他们应该回来了,而且——”
“你的这面镜子应该能排上用场。”
还没等苏明镜说什么,苏奶奶就一把推了一下她,就像小时候苏明镜赖着不肯回家听爸爸妈妈的教导时,奶奶总是在背后轻轻推她一下,让她离开奶奶带着香气的怀抱。
每次离开后的回头,奶奶总是开心地笑着对她挥挥手。
“时间还够,去吧。”
苏明镜犹豫了再三,手放放拿拿对着门把手好几次才拧了一百八十度将门打开。
安平将手里的三颗银球放在一个水平线上,放在了妇产科进口处,他召唤出了古鬼存录,以血为墨强行在一张空白页上写下了血糊鬼三个字。
这三个血红的字写下后便成了黑色,混杂着一点快要破碎的痕迹,笔迹不那么连贯,有了些斑驳的空白。
宛如一个灵魂不够完整的生物在垂死挣扎。
安平将这页纸从下面撕下了一半,揉成团,变为易碎的纸条,连接在了三颗银球之间,一面半透明的带着些红黑丝线的结界壁树立了起来,像是红外线扫描,这面墙壁从门口开始膨胀,渐渐将整个妇产科包裹了起来,所有的人被定格住,成为了淡蓝色的一个雕塑,僵直在他们刚刚正在做的事情上。
而丁静雅则是唯一的一个活动体,血红的。
闹到了这样大的动静的时候,丁静雅才终于看到了除妖师的存在,她刚想发威把手里那一袋子血肉模糊的东西朝他们砸过去,赵耀祖进入了这个结界罩。
他变为了纯黑色的看不见五官的一团雾气,在几人的眼前分割成好几块,每一块黑雾的背后都贴着一根头发。
“妈?爸?”
“还有……老公……公公婆婆……”
趁着丁静雅的视线投入在赵耀祖的分身上,安平艾笑两人贴着墙面溜进了结界里,并也同样变为了淡蓝色。
丁静雅背后的那个大肿包不断地在原地蠕动,那团东西的贴近丁静雅身体表面的部分伸展出了无数根细细的数不清的触角,一个个插进了女人的肉里,看起来是在试图控制她。
可是丁静雅完全不为所动,身体不自然地颤抖着,甚至连手上的布袋都拿不稳的差点掉在了地上。
本能的恐惧切断了外界的控制。
“等到那团肿包有松脱的痕迹,你就拿针射到正中间往回拉,定住它别让它乱动,剩下的我来。”
“什么时候会才会产生松脱?”艾笑久违地含住了那个口哨一样的东西,问道。
“精神达到极端崩溃,”安平的掌心里还留着一小块纸片,沾上了他的一滴血,在掌心所能把握的小范围里,纸片飘浮在空中对着丁静雅,“血糊鬼对她的控制就能有短暂的脱离状态。”
“所以现在就要靠赵耀祖的演技了。”
艾笑点了点头,全神贯注把注意力放在了丁静雅的背部。
安平则离开了艾笑身边,将本来就小的纸片撕碎成更小的颗粒,一个一个粘在了那些淡蓝色的‘雕塑’上,在他们身上产生了一点保护的闪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