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笑睁开了眼，淡定地坐了起来，但是维持着那个坐姿愣了好一会儿。
赵耀祖和苏明镜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都不太敢出声问她什么，这才刚起来就带着一股低气压，弄得像是起床气似的。
安平看到艾笑坐起来时身体不自觉地整个往前倾了一点，然后马上站到了最靠近她的身边，这个时候，也就安平敢开口问，“梦见什么了？”
他抓着艾笑的手，上面冰冰凉凉的，还有点细微的汗水。
“我的梦……被控制了……”
直到艾笑被抓住了手，她才突然有所反应地开了口。
“我们要去S大，梦里说，只要我在那里找到什么，就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
“是安遥？”
安平面上没有什么变化，握着艾笑的手也只是一如既往地在轻柔地为她按摩，让她血液流通，赶紧把手暖起来。
“没有署名，但这么欠扁……”艾笑反握住安平的手，“肯定是了。”
“每次都要顺着他给的线索去找线索，真是不爽。”
赵耀祖站起来，抓了抓头发，眼睛没有完全睁起来，眯着眼睛说，“现在走吗？”
苏明镜迟迟不愿意站起来，那种可能要见到安遥的烦躁和不停地入套的无力让她的精神状态相当低落。
艾笑看到了苏明镜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脑袋，便拖着她站了起来。
“走吧，我倒要看看他今天又要耍什么花招。”艾笑冷哼了一声，几人随便洗漱了一下，便匆匆跟着艾笑去了那所大学。
一夜没睡，现在还早，不过七点多快八点的样子。
学校里已经是人声鼎沸了，宛如一大波丧尸进城，大片大片的男女手里拿着书往教学楼走去。
“正好是上课的点啊……”苏明镜抬手看了看手表，“要我们找什么？”
“两个人。”艾笑紧盯着那些在自己眼前经过的人，这可比在梦里认出来难多了……
“那我们要怎么找？”赵耀祖之前倒还忘了问，这么突然一听是找人，他就懵住了，“你能画出来吗？或者那两人有什么特征？”
“一个独来独往，一个被人群簇拥。”
大部分人已经从寝室楼离开了，剩下的不过零零散散三四个成队地往那个方向跑。
艾笑揉了揉自己一直没有眨眼的眼睛，将酸涩揉散了才算完。
“这要怎么找啊……”
——究竟什么样的人格才能选择随性洒脱自由又快乐？又是什么样的人格才能活的顺风顺水站上最高峰？
每次都说还早还早，不急不急，有些事可以不用现在就想，可是时间远比说这些话的人要过的快的多。
万向阳已经大三了，每次从宿舍的床上醒来，恐慌和不安就席卷而来——毕业之后要去做什么？三条路该选哪条？别人在这个时候都在做什么？我应该更加努力更加拼命了……可是目标在哪？
因为是男生寝室，大家都很随意，极少有人装床帘，所以万向阳只能装作还熟睡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却睁大着，每天都循环着问自己这几句话。
然后缓过了五分钟之后，便状若无意地爬起来，开始轻手轻脚地洗脸洗漱，然后出门帮寝室里其他三个懒得带早饭，把早饭放好之后，便开电脑，打开书，开始一大早的读书。
他不是很喜欢去图书馆，那里人太多了，即使是氛围好，但人多的场景他经历的够多了，只想偶尔能安安静静地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等到差不多上课之前，寝室的三人才会睡眼惺忪地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然后从床上下来。
有时候连牙都干脆不刷了，直接上手啃着万向阳带来的早饭，嘴里含糊不清地对着万向阳说，“向阳，谢谢啊，早餐真好吃……”
“举手之劳。”
每一次的回答也都千篇一律，微笑应好。
“差不多得快点了，”每次在这些人吃早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万向阳便收拾好手上的东西，将书放在包里，提前去教室，“我先去教室占个位置，老样子吧？”
“谢了！靠你了兄弟！冲吧！”
然后几人便对着万向阳比出加油的动作。
几乎是一出寝室门，一碰到哪些认识的人，他们就自动自发地过来‘围堵’万向阳，男生则勾肩搭背地和他开始日常调笑，嘻嘻哈哈的说着游戏，篮球。
女生则是含蓄地过来打个招呼，然后随便聊聊家常，问问前一天上课的题目或者什么……
每一天，这都成为一种定式了，唯一不同的只是这批人总是会换。
一路上，就像是打怪升级捡宝物一样，走的越远，得到的就越多，每次都是十几个人过来包围着他和他一起进教学楼，然后不同班级的再分开，相同班级的一起进教室。
每次万向阳都是第一个到教室的，等到大家都选好想要占上的位置，他再从其中挑出一个中中等等不会过分高调也不会过分避开的中间的位置，然后把书放好，主动开始为即将到来的老师擦擦黑板，把教学桌上的东西摆整齐一点，便回到自己的位置。
“向阳，你人真好……”
“每次都这样，你真的是不得了啊向阳……”
“不愧是我们班长！极其有带头作用！”
“你还是你们班的团支书呢！怎么不学学啊！”
“就是！天天就看到向阳帮着各种事情，你们人呢！”
后面两句是另一个班级的人调笑着说的，两个班经常凑一起上课，所以大家都熟的不得了。
万向阳的体贴是向来出了名的，没有人不喜欢他，即使不去主动接触，几乎所有人都对他好评有佳。
成绩不是最好，但够努力。
长相不是最好，但气质足。
待在他身边如沐春风，有一种被好好照顾的感觉。
万向阳是一个值得敬佩的温柔的人。
即使是在这样嘈杂的夸赞声里，他还只是淡淡地笑笑，也不去附和什么，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有人来问问题，依旧好好地解答。
大概再过了十五分钟左右，人都大概齐了，围绕着万向阳的人才算少了点安静了点。
汪朝南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这人一进来的时候，班上有那么几秒钟，集体都安静了下来。
他穿着松垮的外套，头上戴着个耳机，目视前方直接从后门进来，走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没有和任何人交谈，身边也没有任何人地坐下。
即使班上这转瞬即逝的诡谲气氛都是因他而起，可本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地做着自己的事，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要说万向阳每天都有一个固定的套路生活，其实汪朝南也是这样。
万向阳定点定时定向和一堆不同的人说话，汪朝南定点定时定向的独来独往。
大一两个班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大家都还彼此不熟悉，所以汪朝南那个时候还算是能融得进班级，那个时候就有很多人说，万向阳和汪朝南有点像。
不过也只是长相有点相像而已，气质完全不同，一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不了解的时候，两个人站在一起，说是亲兄弟也不会太过违和。
连名字的寓意都很类似，一个向阳，一个朝南，都是往光明温暖的地方走。
但在接下来两年的长时间接触过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说过了。
万向阳的名字是真的没有取错，真真正正的一个向阳的好人，活在温暖的阳光里。
而汪朝南就名不符实，他从不朝南，活在阴冷的角落。
没有参加班级的职务选举，没有参加任何社团任何学生会组织，没有任何想要主动和别人交流的意思，很冷的一个人。
不喜欢帮助别人，不喜欢麻烦，不喜欢为了一些外在的东西去主动做点什么。
大家都挺讨厌他的，觉得这人有点奇怪，太过于格格不入，也太过于不近人情。
但是又有一件不得不让人佩服的事情，虽然每次都是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排，虽然每一次上课的时候都显得漫不经心，可是确实是肉眼可见的努力，和万向阳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有过之而不及。
汪朝南同寝室的人都这么说，早上最早起，晚上最晚睡，不在寝室的时候都在图书馆，不在图书馆的时候就在洗手间。
几点一线。
正因为这样，学习是一流的。
在这样的一个附属学院，一个不入流的三本学校里，这样的人简直是不得了的。
所以也有很多人曾经因为这个想要主动去接触他，去和他混熟，去因此拿到点利益——比如说期末考试的时候帮帮忙，比如说写团队作业的时候可以帮帮忙挑大梁。
不过汪朝南没有万向阳好说话，这些事情在他这里都是无可能。
在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他同寝的室友正好就坐他旁边，还都靠后坐，最好的舞弊机会，可是汪朝南理都不理他们的小声叫唤，完全无视掉这些声音，即使那些人急的都快疯了，他依旧充耳不闻，装作什么都听不到地继续自己的动作。
“什么人啊这是……大家都在一起住了这么久了……平时那些琐碎的小忙不帮帮也就算了，知道你性子冷，这种最后的大考帮帮能怎么样？！又不会拖累你，你别挡着让我看几眼就好了……”
“虽然这不是他的义务，可是这点情分该讲还是要讲吧……”
“知道这不怪汪朝南，知道他这样还挺正义有自己的底线，但是真的，就是生气……”
他们在背后说这些话的时候，汪朝南就走在他们的后面，不过一点声儿都没发，就静静地听着，耳机也没有戴。
等他们这些人把抱怨牢骚的话说完之后，汪朝南才加快了速度，从他们身边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嘴里没说什么话，也没有做出些故意撞人引起注意的幼稚活，但是眼神都是鄙夷。
这眼神愣是把那几个嚼舌根的男生给看停了。
还有室友总是懒得出门，想让汪朝南带快递，汪朝南每次都拒绝，说不是他的义务，不欠着他们。
还有辅导员过生日，大家买好了蛋糕订好了饭局要为辅导庆祝生日，汪朝南两次都拒绝不去，说是不熟不愿意浪费时间去做这样的无意义的事情。
还有很多的一些琐碎的事情，招人烦招人恨，招人讨厌。
不过万向阳不仅没有和这些人一起对他有什么抵触情绪，甚至还不自觉地把目光放在汪朝南的身上。
就像现在，班上人都在安静地看着这个从后门进来的男人，万向阳也是。
而且两人还对视了。
汪朝南无视了所有人的视线，单单锁定了他的。
眼神里带着审视和玩味，像是能看透什么似的。
万向阳看着这样的眼神，马上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慌张地将视线转移，重新回到自己的轨道。
汪朝南看着前面那个‘完美’男人略显僵硬不自在的背影，不自觉笑了一声。
这一声可把坐在他前面的人给吓坏了。
他们可从来没见过没听过汪朝南笑。
不过还好，这笑也就一声而已，随后汪朝南就没工夫地在深究那个万向阳的状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老师进来后直接开始打开PPT然后开始上课，汪朝南抬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就是照搬着课本，然后老师照着上面读。
汪朝南不再花心思听老师讲课，直接拿出了自己包里好几本厚厚的教材开始自习。
大三了，他是准备考研的，而且想去自己高考失利没有去到的他想去的学校。
为了这个定了三年的目标，他没有一刻停歇过，对他来说，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学校他很不喜欢，这个学校的人也相当不喜欢。
也许是自大也许是自由到完全不尊重人，但他完全地觉得，这个学校的人就是——他看他们是傻逼，他们看自己也是傻逼，相互互看为傻逼。
太无趣了。
整个学校充斥着的就是快餐爱情和无意义的社交。
好像只有像那个万向阳一样的人才能吃得开。
汪朝南没有这样的功夫去学着像万向阳一样，像个带着厚面具的陀螺不停地转。
太不像他也太累了。
他还有自己想走的路，而不是融入这个他本来就不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