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命运特意与艾笑有心灵感应一样,他们越过了大部分的家庭之后,来到了一个亭子下,然后一起坐着休息。
亭子里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老人,还有他们各自已经是成人的孩子。
都是孝顺人,陪着自己的父母来这里闲逛。
但是有一对看起来交流的也不是那么愉快,起码他们是暂时不想和对方讲话的。
艾笑被吸引了目光,她对于某些暗黑的情绪总是情有独钟。
下意识的一种感觉,这对人能给他们一点点惊喜。
艾笑动了动安平的手,然后向他指明那边的两个人,带着蛇骨婆一起,靠近了他们一点。
他们在讲一个新闻,一个最近发生的,众所周知,但是安平艾笑仅仅只是知道但是没有具体了解的新闻。
一个孩子直接在他父母面前自杀了,在他们走在路上,也就像这个公园的大部分家庭一样,走在路上,聊着天,有了一些争吵,然后孩子看了他们一眼,直接爬上了禁止人攀爬的湖边的栏杆,然后直接跳了下去。
没有等他的父母同样跳下去救他,他就直接先一步往下游,完全没有想活着地不停往下。
其他人也马上下去帮忙了,但是没有用,没有办法,完全找不到人。
之后的事情玄妙的可怕,那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的尸体是被打捞上来的,他的尸体显示,双手紧紧抱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那是他在往下游的时候,顶着快窒息的痛苦,从湖里面抱上的一个巨大的石头,那块石头带着他沉入湖底,在痛苦致死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放开手,就为了去死。
这件事让整个社会都震惊了,首先不敢相信的就是这个孩子怎么能在这么突然的时间里就下这么狠的心去寻死。
其次就是,这对父母到底是和孩子有了什么样的争端才会导致了这样一场悲剧。
一时之间,整个社会都在针对这次的案件产生彼此思想的交流,各说各话,各自站有各自的立场。
“听说就是父母对孩子的成绩不满意,然后一路上都在说,你怎么不好好读书,你怎么不好好去学习,为什么要让爸爸妈妈失望之类的。”
“这孩子也真是,抗压能力太差了,不就是父母嘴上说两句吗?好好努力下次再加油不就是了,何必用这么极端的方法?太不懂事了,太幼稚了,根本不知道什么的可贵。”
“明明是父母的问题吧?身为父母,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情绪不对吗?看到他那么不开心了,还一直不停地说,这不就是逼着孩子去死吗?还是做父母的不对,不知道怎么去教育孩子才会导致这样的问题出现。”
“但还是孩子太脆弱了吧,一般人哪里会这样啊,死的决心都有了,不能好好活着?就为了这点小事?”
“针不扎在你身上你永远都不知道疼,这次的成绩事件你怎么知道不是一根最后的稻草呢?都是因为之前的压力太大,情绪太崩溃才导致这最后的结果,这整件事就是一个悲剧,父母和孩子都可怜,积点口德吧,逝者已逝,我们说再多都没有用。”
这对父子就是在讨论这个新闻。
满头白发的父亲就一直都是在控诉着那个死去的男孩一点良心和担当都没有,就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做出这样偏激的行为,实在是太不行了。
而他的儿子只是露出一副完全听不进去,甚至还想反驳几句的表情,看着他一如既往的强势的父亲。
“人都死了,爸,别说了。”
但是到了最后,这个男人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父亲看了他一眼,啧了啧嘴,“不过还是父母的问题比较大,这点小事他们都摆平不了,实在是太不行了,根本不懂孩子,不能真正了解孩子……”
男人听到父亲站在孩子的立场上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倒是有点不敢相信,但是当他抬头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父亲的面部表情的时候,突然觉得他还是那个人。
从来没有变过。
所以男人笑出来了,也没有阻止父亲继续说着某些话,他就坐在父亲旁边,抬头和艾笑那边的人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听着父亲继续着他的高谈论阔。
“你看我就不一样,我了解你,你是不会做出这种傻事的,你会抗下压力继续活着,所以对于你这种孩子来说,多说点让你难堪的话反而能让你上进而不是让你被打垮,你当年不也是拿自杀威胁我吗?不过也只是威胁了,我了解你,看得透你,所以知道没有什么。”
“这次这件事,就是那两个当父母的不够了解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孩子真的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去做出这件事,所以才导致了这场悲剧。”
“你看看,这就是人和人的区别。”
父亲甚至有些得意洋洋的将这些话全部说出来,展现出来,男人没有吭声,笑容苦涩,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更加觉得好笑了。
“可能是您太了解我了吧,知道我的软弱和懦弱,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所以您用您出色的分析,冷静的逼近冷酷地对现在的我说出这样的话,对当年的我说出那样的话。”
“也多亏了我还有一丝理智和残存的责任在,不然,今天的那个男孩就该是当年的我。”
男人开始放空自我一样地突然释放了自己,有些懒散地坐在他本该坐的地方,“您确实是懂我,不过也很可悲,您认为现在我们是最好的状态,您是最好的父亲,我是最好的儿子。”
男人转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摇了摇头,“不是的。”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淡淡地说,但是没有想把话题扯到更远的地方,“在您不知道的时候,在您说我懦弱不敢的时候,在您用有道理、很理智、利益最大化,在我情绪的崩盘时期,用您最完美的客观冷静漠视旁观递给了我一把刀,然后我接过了那把刀,并且捅向了自己。”
“你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听完自己儿子说的这句话,情绪马上就激动起来了,他怒瞪着自己的儿子,心情看起来很不好。
可是男人也没有再多说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重复了一遍父亲说的话,然后又开始笑了起来,“我没有任何的意思……只是,没有意思。”
“我已经长大了,父亲,”男人牛头不对马嘴地回复了一下,然后站起来,看了看天,“回家吧,今天的运动量差不多够了,该回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什么意思啊?”
男人一直没有再回应自己的父亲,然后帮他收拾好了一切东西,就开始推着他往前走了。
离开这个亭子的出口必定会经过艾笑他们那边,所以男人又再一次地和艾笑有了眼神的接触。
这一次,艾笑的眼睛里包含一种悲哀,像是两个同类人捕捉到了彼此的存在一样,两个人都看出了对方的一点什么。
但是这种情绪也就是转瞬即逝罢了,两个人有了一秒的对视,然后就离开了彼此。
而这段对话也终止了。
蛇骨婆听到了所有的对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平也一样,没有一句想要解释的意思。
直到艾笑又开始说话,“不只是最近的那个新闻,还有刚刚的那个男人在小的时候有过这种自杀的想法。”
“我也有,”艾笑看向了蛇骨婆,望进了她的眼睛深处,甚至觉得自己望进了那个叫含修的男人眼里,艾笑直接在大庭广众甚至安平的面前,将自己的衣服袖子撸起来,然后将手臂最上方的部位展现给他们看,上面都是乱七八糟的疤痕,有几道是最新的,但是更多的都是陈年旧疤,“更可以说,在我们这里,几乎大部分孩子都有过这样的想法。”
“这件事出来之后,有一个统计数据,我们这里的儿童自杀率是最高的,知道为什么吗?”
艾笑问了一句蛇骨婆。
“不知道。”
蛇骨婆现在的状态已经开始变得有些,迷迷糊糊了。
那个孩子的死她无法接受,这个男人为什么想死她也不知道,但是这件事给她的打击很大。
明明是拥有的更多,比起那些孤儿院的孩子要拥有更多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为什么最后的结果看起来比起他们还要悲惨?
“我也不知道,”艾笑托着脑袋,侧身看着蛇骨婆,“但就像你之前说过的,你想通过教育去改变那些孤儿院的孩子,去改变他们的想法,让他们积极地去面对生活,让他们拥有希望。”
“这些正常的孩子可能也是因为这个,他们没有得到,心理还有精神上的教育。”
“我想死,我自己都不记得我小时候为什么屡次三番有这样的想法并且总是付诸实践,用自残自虐的行为来对自我进行控诉叫嚣,但是我知道是为什么让我把我想死这件事直接说了出来。”
“是来源于我的母亲,”艾笑将头重新转了回来,然后看着天,黑色的,一点星星都没有,“她在那一次也是和那个男孩还有他的母亲父亲一样,有了争吵。”
“有时候情绪来了根本不会去控制,只会任由自己说出无法收回的,直接说出口的伤人的话。”
“我的母亲,当时对我说——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说说,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现在就打开窗户给我跳下去。”
安平听到这里的时候,瞳孔都在剧烈的震动,他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然后本能地要站起来。
可是艾笑倒是没有那么介意,她对着安平摇了摇头,然后阻止了他。
“我当时直接哭着朝着我母亲怒吼——如果不是我没有勇气,我胆子小,我做不到,我早就拿把刀往自己这里捅了!”
艾笑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就很奇怪,我至今都很奇怪,为什么那个时候会发生这样的对峙行为,明明看起来挺严重了对吧?”艾笑笑着问了一句安平还有蛇骨婆,“可我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我不记得为什么我们要有那样的争吵,只记得当时把我推下去的那句话,还有我自己当时的情绪了。”
艾笑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看起来有点湿润,但又只像是灯光打在她眼睛上而自然而然产生的一点亮度作用。
这对她来说不再是什么了,可是,却又同样的留下了一点印记。
很奇怪也很奇妙。
“众生皆苦。”
说完了这么多,没有人给艾笑什么回应,所以艾笑自己尴尴尬尬地做出了一个总结,就简单的四个字,却实打实能把所有都给概括一遍了。
“你看,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好。”
“那你为什么要和你的同伴一次又一次地去阻止这个世界的改变。”
蛇骨婆说出了不该是她这个人说出来的话。
艾笑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的眼睛变成了绿色,而安平则是再次站起来,立刻动了动手,将一个结界完美地包裹住了他们三个人。
“因为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坏。”
“这些进步,这些人类独有的奇怪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情感和活下去的能力与勇气,还有这么多值得尊敬的人,那些不停碰撞的想法,这些都能产生不一样的物质,这也是这个世界的值得让人留念的地方。”
“不需要用那么强势偏激的手段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像你想象的一样好的,含修。”
艾笑站了起来,和安平站在了一排,手被安平好好地握住,两个人一起看向了这个已经变得不一样的蛇骨婆。
“我不理解,”含修站了起来,和他们同等视线地互相看着彼此,“明明创建新世界能够更快更有效,这些你嘴里所说的值得留念的,在新的世界也可以被发现。”
“善恶分明,才是最大的公平。”
“新的世界就是最大的公平,这些现在世界里存在的糟粕,都能被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