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村长很不情愿,但张子羽还是赖着、跟着,了解到了许多蛊学知识,知道了很多强大的、神奇的、诡异的、恐怖的蛊,也对这个村子到底有多少蛊、到底有多强稍微有点印象了。
然后越是了解村子有多强,他就越是对灵诗剑的强大多了些了解。
三人正走着,忽然走到了这条过道的尽头。
这里左右各有一条过道,但在前面,有一扇比其他房间的门看起来高级的门……甚至是双开的门。
“前面是圣姑闭关地。”村长介绍道,“但一来圣姑处于见心境,饱受心魔折磨;二来昨晚受了伤,正在疗伤,我们还是不打扰了。”
他说着,带着张子羽两人往右转,进入右边的过道。
“见心,心魔……”张子羽看向灵诗剑,看来见心境是很多修士都迈不过去的坎儿。
也不知道她的心魔现在怎么样了。
但三人刚刚右转,那扇双开的门就打开了,里面传出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上仙,为何不进来坐一坐?”
上仙?
张子羽知道不是叫自己,于是看向了边上的灵诗剑。
当然,他不知道圣姑的声音之所以会沙哑,是因为昨晚喉咙被灵诗剑刺穿了。
灵诗剑看向房间里的圣姑,点了点头,道:“可!”
但她又担心张子羽,在这蛊修之地,不放心他离开自己的视野,便示意道:“一起。”
听到灵诗剑叫上自己一起,张子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就一两岁的时候,被妈妈带着,妈妈允许他到处玩,但是不允许他稍微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看了看灵诗剑,虽然感觉奇妙,但又不排斥,还是跟着她一起走进了房间。
村长在身后,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说话,弓腰低头,等张子羽和灵诗剑进房间了,还帮忙关上了门。
比起跟蜂巢一样的其他房间,眼前这间房子,得有四十个平方,可就太宽敞了,装修得也很不错,有一种古风味道,像是明清时候,女子的闺房。
张子羽向前看,房子正中心位置,披头散发的圣姑又自缚于蒲团之上,四肢被四条铁锁链锁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圣姑,却能隐隐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以及在这气息之中,很明显的烦躁、残暴之意。
他知道圣姑是见心境、被心魔折磨;但,他从没有面对过灵诗剑的心魔,也没有面对过灵诗剑的强大。
圣姑盘坐在蒲团上,以法力搬来两张椅子在她身前两米距离,示意张子羽和灵诗剑坐下。
等两人坐下后,她才出言问道:“还未请教。”
虽然被毒打了一顿,但她的确不知道灵诗剑的名字、身份。
灵诗剑倒也不隐瞒,如实道:“蜀山,灵诗剑。”
“原来是蜀山的剑仙!”圣姑不由得大惊,但又恍然,释然道,“哎,我输得不冤。”
又看向张子羽,“小兄弟怎么称呼?”
“哦?”
见圣姑cue了自己,张子羽倒是没能想到,两位见心境大佬聊天还有自己的戏份,他以为自己就是进来打酱油的。
“张子羽,蜀山……钢铁厂的。”他自我介绍道。
“蜀山钢铁厂开业时,我曾在现场。”圣姑说道。
蜀山钢铁开业?
那得追溯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了。
眼前的女人到底有多少岁?张子羽心下暗想。
但圣姑显然就是跟他礼貌一下,没有与他细聊的意思,她看向灵诗剑,显得很不好意思,说道:“冒昧请前辈进来,先说一声得罪了。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下蛊下到蜀山剑仙身上了。”
“下蛊还分人吗?”灵诗剑笑道,“你们下了蛊,我也教训过了。也没有什么得不得罪的。”
“上仙颇有胸怀!”圣姑赞道。
灵诗剑不在意,但张子羽秉着都有了戏份了,还是冒昧问道:“所以,这疑心蛊确实是你们下的,对吧?”
圣姑闻言,看了他一眼,还是点了头。
“郑依,明依集团?”张子羽进一步确认。
圣姑再点头。
虽然早有猜测,但眼下才确定了是冉家坝下的蛊。张子羽又好奇问道:“明依集团到底给了你们什么条件?才请动你们出山?”
圣姑稍加迟疑,还是说道:“村里的蛊不够用了,我们需要新建蛊室,培养本命蛊。圣女设计了一种生态蛊室,说是什么生态循环,可以同时养多种蛊。”
张子羽闻言,先把什么生态蛊室抛到了一边,而是注意到了圣姑说的“蛊不够用了”……不是,你们已经有那么多蛊了,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
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有不对劲。
……这冉家坝培养那么多蛊干嘛?
见张子羽陷入深思,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圣姑才看向灵诗剑,说起此次叫他们进来的主要原因。
“请上仙你们进来,是见上仙你也是见心境修士,想着你或许也深受心魔折磨,我们或可坐而论道,商讨见心心得。
“我知道上仙你天赋了得,虽然修为高深,但其实年纪不大。”圣姑说道,“而我不一样,我已经被困在见心境多年。这些年来,虽然修为有所增长,但对于心劫,却始终模糊。越来越迷茫,越来越嗜血,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隐隐有入魔的迹象了。”
“你的心劫是什么?”灵诗剑问道。
圣姑闻言,抬起头,看向房间里暗红的石壁,思索了好一会,没有答,反而是问道:“在你们的印象中,蛊是什么样的?”
蛊是什么样的?
张子羽回过神来,听到这个问题,顺着想了想。
就算在还没有接触到修行之前,身处西南地区,也听过很多跟蛊相关的传说。
蛊……
南疆蛊术……
跟这些东西相关的,完全就是邪恶、诡异、恐怖、神秘、害人,甚至是封建迷信。
提起蛊,没有不色变的。
总之一句话,蛊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在他接触到修行之后……他现在身中蛊毒,什么疑心蛊,以大脑为茧孵化的蝴蝶……
更恐怖了!
他身旁的灵诗剑想了想,说道:“大道三千,蛊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蛊跟剑一样,是探索大道的一种修行法,不过殊途同归,都是求道。”
圣姑摇头一笑,知道这不是普通人最朴素的想法。
她看着张子羽,说道:“剑,为百兵之王,是礼仪之兵。提起剑仙,人们心中都是白衣翩跹,御剑乘风,逍遥洒脱,除魔卫道。
“人们向往剑仙,可见人向往蛊修?
“蛊,普通人光是听到,心里就觉得害怕了。只以为是邪魔歪道,是害人的邪术。蛊修在人们心中是怎样的?穿着黑衣,带着斗篷,脸、身体都是烂的,不敢见人,衣服下、身体里,全是令人作呕的蛆虫。
“且看这人间,除了我冉家坝以蛊修行,还有谁走蛊之一道?就连村里的小孩,自己都觉得蛊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里抗拒,不再炼蛊。”
张子羽听出来了,这就是圣姑的心魔。
她对自己的路,产生了质疑。
一个蛊修对蛊产生了质疑。蛊的好坏,蛊的善恶,蛊的形象。
“蛊也好,剑也好。”灵诗剑说道,“在我看来,都不过是修行法的一种、获取力量的一种方式。至于正与邪,道与魔,却不是通过力量来判断的。修蛊未必不是正道,修剑未必不是魔道。
“若是有人见过你的青凤蝶蛊,也都会觉得很漂亮。”
听了灵诗剑的话,张子羽心里暗暗点头,偷偷看了她一眼,心里吐槽道:“你这个名门正派,蜀山剑修,很多时候就是魔道作风。”
其实知易行难,道理圣姑何尝不知道呢?
但心结在她心里变成了心劫,化作了心魔。
她问灵诗剑:“上仙的心劫是什么?”
灵诗剑闻言,眼神不自觉看了张子羽一眼,她回道:“出剑的意义。我在找寻出剑的意义。”
圣姑看向张子羽,回想灵诗剑与他的一举一动,心里已然明白。
一个年轻女孩的心结是一个男孩,这太正常了。
她又问道:“如蜀山这种大宗门,关于心劫,有些什么法子?”
灵诗剑沉默片刻,说道:“我师傅说,放下。”
她进而补充道,“蛊是为了修行,只是一种手段,不需要去探寻它的善恶;剑就是剑,是一种力量、一种武器,一种求道的手段,不需要探寻它的意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大道眼里,万事万物都是一样的,没有高低贵贱善恶之分。太上忘情,求道者不需要怀仁。”
圣姑问:“那你觉得呢?”
灵诗剑又陷入了沉默,她看向张子羽,高傲的、好看的丹凤眼里泛着微光,那光芒看着叫人心醉。
她说道:“见心的方式不止一种。”
那话语里的坚定和自信,谁人也听得出来。
紫云剑仙有紫云剑仙的见心方式,她灵诗剑也有她灵诗剑的见心方式。
圣姑明白了,她眼里充满了艳羡,跟她还迷茫着不一样,灵诗剑虽然还在见心境,但她已经见到了她自己的心,剩下的只有往前走了。
她叹道:“如此天赋,如此心性,就算在蜀山之上,你也肯定不是普通弟子。”
她又一次说道,“我输得不冤。”
或许,她想,能跟眼前这个女孩交手,正面交战一次还没有死,将会是她余生的荣耀。
“知易行难。”灵诗剑也如此说道,“你何尝不懂蛊之一道的善恶呢?”
圣姑再叹一口气,道:“这就是见心。”
大道理谁不懂?
可要具体实施起来,遵循、或者改变自己的内心,太难太难了。
就是那句,“骗骗哥们儿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人骗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