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经历过尴尬场景的人, 不知道这种让人头秃的感觉要怎么形容。
赵铁牛到底还算厚道, 只呵呵笑的打岔了过去。
心想着反正把他们送到赵家新屋那边去之后,按人头分点口粮就行了, 到时候怎么弄让他们自己瞧着去。
总不至于还会厚脸皮的跑到赵家来等着吃肉吧?
没这么大脸的。
方秋洁虽然心狠, 但也要面子。
觉得黄丽这一出闹的知青们很是没脸没皮的,便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 说道,“咱们先过去吧, 好歹床铺要先整理整理,总不能老是麻烦人家。”
“有什么好麻烦的,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黄丽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赵铁牛摇摇头,觉得这一批知青过来倒也不算是什么好事儿。
眼下瞧着这些十几岁的孩子都不像是能吃苦的, 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闹出其他事儿来。
“这是赵家的新屋, 刚盖起来没几个月,你们在这边四个男同志一屋, 四个女同志一屋, 怎么分自己商量。”
“那边锅屋也是现成的, 柴火这些可以上山去捡。另外这屋子是人家的, 你们总得给点东西,现在你们没工分没口粮就先记着, 等年底的时候再一起分。”
“还要给东西?”黄丽瞪大了眼睛, 这时候方秋洁倒是没有拦着她, 心里也不大乐意。
毕竟他们能过来农村的, 虽说有自己部分原因在, 可到底身上带的东西也不怎么多。
尤其是钱粮这些,更是顶顶要紧的,这要是还给出去,那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当然是要给的。”赵铁牛说完就摆摆手,转身出了小院的门。
心里想着家里婆娘也不知道留没留点玉米面,玉米面也算是细粮。
吃人家的肉总不能光带着嘴过去,好歹也得给几个孩子弄点玉米窝窝头什么的,筛得细一点,也算是个面子。
他倒是潇洒的挥挥手转身就走,留下了几个知青看着满屋子的空『荡』『荡』有些欲哭无泪。
“这,这可咋弄?”另外两个女知青也是面面相觑,看着自己手里提的刚刚在大队部那边一人分的一点口粮,“就这么些东西能够吃几天?”
相比较女知青们,男知青们就识时务多了。
眼下看着两个屋子的情况,很有风度的将向阳的那一个屋子让给了女知青,他们则去了另一边。
不过他们也仅限于有风度了,关乎到以后的生活和口粮等问题,男知青们已经进了自己的屋,将铺盖卷儿都放好,然后开始商量着以后要咋办。
而此时的赵家,则是大大方方的往锅里下着土豆块儿。有锅边素的情况下,一碗盛过去,满满当当的看着非常的馋人。
今天上山找的人家,王芳都让家里人挨个的端着碗送了过去,然后将空碗拿回来。
至于赵铁牛,则是拎着玉米面留在赵家吃饭,顺便跟赵家人说一说,住在这边的知青要好好关照等情况。
毕竟他们这边虽然是头一次来知青,但是赵铁牛经常往镇上和县城里跑,对于其他地方发生的一些事儿心里也有点数。
他可不希望赵家村在自己当大队长期间出了什么龌龊的事儿。
知道赵家今天吃肉的情况下,平常一些比较碎嘴的人家,很有目的『性』的端着碗假装从这边路过。
鼻子嗅嗅传过来的肉香气,然后使劲的刨着馆里的红薯稀饭,“真是不晓得过日子,这一碗一碗的端过去,怕是今天捡的那点肉都糟践光了吧……”
赵家唯一一个没好待遇的赵拴田则端着碗蹲在墙根,听到过路人的话,很认同的点点头。
就是!
端出去的那些东西还不如给点给他,瞧他这个赵家名正言顺的大儿子,碗里的这点子东西还没有送给外头的人多!
王芳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些年『性』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向信奉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绝对不是那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
例如今天老大家两口子说话不中听,看在张大菊如今肚子里有块肉的份上倒也没苛待她,肉汤管够,但是肉嘛数量也就那么些。
至于赵拴田,则是连桌都没让他上,直接让他端着碗爱上哪吃就上哪吃去。
爱憎分明的『性』子展现的淋漓尽致,看你不顺眼就直接表现出来,省得闷在心里还把自己给闷出『毛』病来。
桌上吃了一轮,王芳又去锅屋瞧了瞧,然后便朝堂屋那边吆喝,“大花,大翠,过来!把锅里都盛起来,咱们吃的管够!”
毕竟土豆下了不老少,土豆这种东西一旦跟肉一起做,吸上了肉汤的香味,那可真是美的人能吞掉舌头。
就算给旁人家送了些,可这其中大多数还是土豆居多,自家剩下的这些就算是不吃红薯饭也能管饱。
毕竟平常没有油腥的时候自然要多吃粮食,这有荤菜了,那滋味不仅下饭,更是能填补肚子里的亏空。
赵家当初起新屋的时候虽然是分了家,想跟老屋那边掰扯开,但距离也不算太远。
今晚整个村子里大约也只有赵家的肉香味最足,知青们坐在院子里干巴巴的嚼着饼子,闻着那边传来的肉香味,颇有些食不下咽的感觉。
那个赵大队长既然没打算招待他们,那把他们带到那院子里干啥?
这一路上过来吃干粮也就算了了,可这突然闻到了肉香味,再让他们嚼着干巴巴的饼子,这不是折磨人吗?
况且他们这些知识青年下农村来支援农民兄弟们建设国家,难道不应该弄点好吃的好喝的招待招待?
住的地方差也就算了,毕竟农村有什么好房子,可吃的呢?
不都说农村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吗?
怎么连点肉都不舍得给他们?
光给些粗粮哪成,吃不饱喝不好的,哪来的精神帮助农民兄弟们建设国家?
其实城里的生活也说不上有多好,但是最起码的,知识青年们都是高中生,能让念高中的那家里的条件都还算是不错。
尤其是女同志,这年头能让女娃念到高中,那可见在家里的受宠程度都不一般。
就算是重男轻女吧,可能念到高中条件也不算差,眼下突然来到农村这个艰苦的地方自然是受不了的。
尤其是这年头,有学问又是城里人的女同学比较受欢迎,向来在班上都是比较受照顾的那一类。
原本一路上过来男同志还是比较照顾女同志的感受的,可到这农村一瞧,那真是啥啥都要自己动手。
吃点水还得去河边挑,烧个柴火还得自己去山上捡着还能咋照顾?
真照顾了不成了老妈子了吗?
男知青还好说,对付着烧了点水擦擦洗洗后倒头就睡,但是女同志们就不一样了。
个个爱干净的,就算不能洗澡吧,但是擦擦洗洗的水也总要得很多。
男同志能烧两锅水,自己用一锅给女同志留一锅就不错了,难道还能指望他们坐在灶膛口,等着女同志们用完再烧两锅水给她们用?
那就真跟做梦差不多了。
反正是到了赵家村,还没入夜,男女知青们之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还是因为洗澡水这种事儿给彻底打翻了。
毕竟挑水这种活可不轻松,一趟一趟下来,水缸子打满了水,几个男知青的肩膀上也被扁担压了不少红杠子。
大约这晚上,这附近能跟知青们心情有得一拼的就是赵拴田两口子了。
赵拴田还好说,男人嘛,毕竟心大。
有肉吃,有汤喝,吃饱喝足往炕上一躺,呼呼大睡也就行了。
可张大菊不一样。
今天她的那一番话又把妯娌给得罪了一遍,张大翠绝对是一个打小报告的好能手,吃完饭后在锅屋那边碗还没洗完,就巴拉巴拉的把老大两口子的话一个字不落的给婆婆说了一遍。
正在生气男人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躺在床上睡得跟死猪一样,张大菊被妯娌叫出来的时候还有些蒙圈。
“三弟妹咋啦,还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啥还叫我出来?”说着,她『摸』『摸』肚子打了个哈欠,对着其他两个妯娌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瞧,老赵家就她这个大媳『妇』儿生了一个男娃,现在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其他两个都是不中用的。
手里被塞了块抹布,张大翠说道:“那盆子里有温水,别说咱娘不心疼你,用温水洗碗可是咱俩都没有的待遇。”
张大菊看了看一盆子的碗。平常洗碗用水冲两遍就成,可今晚因为有肉有荤腥,这碗绝对是最难洗的。
一大家子人那么多碗筷堆在一起跟小山似的,张大菊一瞧就头皮发麻,“这,这咋要我洗了呢?我可怀了娃了”
两个妯娌一人一边死死的钳住张大菊的胳膊,把她往小凳子上一按,“怀了娃咋啦?我俩谁怀的时候没干家务活?就你金贵啊,娘可是说了,要这碗不洗了明天就没饭吃,你要是敢闹直接把口粮分开各吃各的。”
惯的你啊,看在你怀孕的份上给你几分颜『色』你还想蹬鼻子上脸了。
这年头就算要生了还有在地里干活的,你这肚子都没显出来就把自己当祖宗了?
张大菊还想说什么,结果被这一句口粮分开给吓住了,乖乖的往凳子上一坐。
那两妯娌把门一带就回了自己屋,也不怕她不干活。
这要是不干,婆婆她绝对能做得出来让老大两口子明天没饭吃,然后彻底把两个人给踢出去。
至于张大菊会不会想起来叫上男人一起洗碗就不知道了,不过就算是叫也没用。
这年头男人是不进锅屋做饭的,一部分是因为本身的想法原因,一部分是因为在农村里,男人干活确实任务要比女人重,所以一般人家都是默认锅屋是女人的事儿。
人走后,张大菊坐在锅屋里,拿着脏兮兮的抹布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这婆婆一向对她不是眼不见为净吗?咋就今天对她这么苛刻了?
她不知道,赵小妹跑上山这件事虽然是可以归咎于小孩的调皮,可王芳她自认为对于老大家两口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一大家子都出去干活,唯独她张大菊捂着肚子躺在炕上挺尸。家里俩孩子也不让她干啥,就睁睁眼的功夫看一下就得了。
结果孩子跑上山遇到这种事儿,回来她还吃着肉说风凉话,你说王芳心里能甘心吗?
必须不甘心啊!
这不,也没虐待她。
谁家儿媳『妇』不刷锅洗碗什么的,就自己给她分配的任务也是应当应份的,不管拿到哪说,都没人敢说她虐待媳『妇』。
张大菊觉得很委屈,手伸进盘子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抹着碗。
谁知道,这晚上吃肉的时候喷香喷香的,眼下这刷碗的时候手碰到油里,这味道往鼻子里一冲,顿时就捂着嘴跑了出去,蹲在门口吐了起来。
这声音闹得还挺大,王芳从窗口看了看,见她没什么大碍,只是捂着嘴在那吐,便敲了敲门。
张大菊吓得一缩,抹了把嘴,硬是忍着眼泪又钻进了锅屋。
一边忍着胃里翻滚的味道,一边委委屈屈的刷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