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岸本自巍巍,却也难耐惊涛拍岸无止尽,渐有不安之音。人立于堤坝之上,身随之颤动不已,可知情势之危急,若再无方策只怕溃败只在眼前。姚村男儿面容皆微微见白,不知是惊惧还是无耐。
“毕竟人力有时尽,天力无竭衰。此处堤坝一破,姚村田地尽淹,屋舍尽没,我却怎忍心旁观?”初阳暗自思量,便要出手相救。
当此危时,只听得姚自谦沉声说道:“初阳且归村中,传我口讯于五婶,望其引着村中妇孺老弱往高处而去。”
“姚村男儿热血不止,当与堤坝共存,人在堤在岂是妄言?”言罢姚自谦首当其冲跳入泥水之中,以身相护。一夫振臂万夫雄,姚自谦当先,其余汉子亦一一入水,便有犹豫不决之人也为此声势所夺而奋力一跃。
众男儿手臂相挽,虽有惊涛骇浪亦不曾移动分毫,虽有天威威吓亦视如等闲,因有护卫之心而无弱懦之形,因有热火激情而成土石脊梁。一时间初阳心中激涌不止:火能生土,原亦在此。人为基石,坚守固持,不偏不倚,任尔洪浪滔天又或是烈焰冲天我自不动如山。
霎那间,紫府世界龙脉重得生息,土之气息亦翻腾不休,则见有山峦高起盘踞其中,或为河海挚友,或为溪流之源。如此施为,初阳意犹未尽,延展而出,与姚村堤坝共为坚守,寻隙补漏,固若磐石。
浊浪翻天终有尽时,人心不失比肩天地。由昼及夜,人心一齐,洪水已是黔驴技穷唯有无耐地缓缓退去,再无汹涌之波。
姚村男儿重上堤坝之时,欢呼之声惊天响地,声传岂是数里之遥,只怕是直上云霄声动日月。一轮明月适时朗朗而出,清辉遍洒,似与世人同贺。
众人皆已是泥人,面目不清难以辨识,身形亦多显消瘦然兴致不减,各自打趣。
这厢有人笑道:“三叔可是为洪水所惊吓,我见你两股战战几欲先走,若是你不战而走今后在村中便难以抬头了。”
“自荣,明明是你面色惨白却来编排于我,尊老之道何在?”三叔却也不恼,反唇相讥道。
有人腿上无力跌坐地上,有人倚靠木架勉强站立,躯壳俱已疲倦不堪却独见精神奕奕。姚自谦却与几人围坐一处,低声商议轮流护守堤坝之事。
英娘早已得了初阳讯息,与五婶一同领着村中妇人将热水姜汤送来,嘘寒问暖,并督促着各家汉子一连喝上三碗才肯罢休。
姚自谦几人计定,将村中男子分作几拨,不分昼夜轮流驻守,以免洪水复重来。当值之人留守不退,其余人等各自归家歇息,蓄力养势。姚自谦方以热水布巾擦拭面容,旁人却可见其眼窝深陷,形容憔悴,想而可知这几日其身心承压之重。
虽已如此,姚自谦犹不肯退欲为当先之人,众人怎肯放任自流,当下不由分说将其架起送归家中休养。
堤坝既已稳固,缓过生气的姚自谦马不停蹄又领着村中男儿将崩塌山石清理以通路途,将村中积水排干以便往来,清淤除污重现往昔安宁。而初阳一众亦悄然辞去,往浔州城中而去。
一路行来,初阳见处处皆为洪水所祸害,却处处人烟不息;进得浔州更见城墙塌陷,而城中之人劫后余生各自开颜:官府召集工匠修筑棚舍以为急用,商者各有捐献以资贫者,寻常人家亦各自收容流离失所之人,秩序井然,不见纷乱。
天灾之时,女儿守家男儿护堤各司其责,便如青山延绵厚重不动可为倚靠。升平之世,农户纳粮商户纳税各为国用,又如平原广袤承载生息可为基石。民之于天地社稷岂是轻重二字可轻易概论?
紫府世界运转不息,青山屹立不倒,平原又起延展无边,或为肥沃田野,或为草木繁茂之本。万物得土地之力,如得筋骨之用:水中芰荷愈见婷婷之姿,山中乔木更见挺拔之势,藤蔓得援引之力,灌木有丛生之态。
有土之气息以为基石,紫府世界越发稳固,草木果实日见其多,夏日炎炎最当盛时,丰收之期指日可待。
浔江楼前,人流不断,初阳欲要登楼忆旧却为小二所阻道:“此处十日内皆不营生,只为灾民备足热汤饭食。贵客若要惠顾还请择日再来。”
初阳虽是有憾却亦欣然,众人皆是各用其力,我当何为?是了,大灾之后多有疫病,医者济世救人怎不是正当其时?
经人指点,初阳直往官府所立医署而去。其中病患之多出乎意料之外,医者皆已是足不沾地也不堪其用。见初阳到来众人无暇惊愕与招呼,各自埋头诊治。初阳与守卫官兵自荐后,亦悄然入内,择一偏僻少医处行针用药。
暗暗以真元御针,寻病者气息郁结不通之处,银光不露已是针入躯体。初阳也不惜真元,针灸通血气,药方祛病因,英娘也不曾稍歇,取药煎药,忙碌有加却丝毫不乱。
见这边二女有条不紊,行事娴熟,配合默契,救治迅捷,满堂医者皆为之所惊。有人疑猜有人向学,故而不约而同围而观之,待得初阳察觉已有数人聚集于身侧窃窃私语。
“认穴精准,用力得当,当真非是庸手。”
“何止如此,王兄且看这药方,用量大胆,奇正变化,不知是何家天纵之才到此,当真是大开眼界。”
“君臣佐使,各得其用,实乃急症之良方,令人叹服。”
耳听众人议论之声,初阳只得起身施礼道:“诸位前辈,病势急如火,还请先救治病患。待得疫病平息,我自不藏私与列位切磋一二各补其失如何?”
闻得此言众人尽皆叹服,各自谢道:“其术出众,其德超群,不骄不躁,倒叫我等汗颜。诸位各自用力,虽不能为国手之能但从国手之德。”一时间医署中人声寂寂,唯留诊治之音,煎药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