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雷斯科特子爵此刻正在营地的帐篷里,与自己的几名顾问讨论下一步的行动问题。
“大人,万万不可听信谗言!”一名头发有些花白的顾问高声喊道,“连夜偷袭对我军的损害太大,只要继续围困,暗影舞者必然会全灭!”
“然后呢?”另一名中年顾问对这种建议不仅不屑一顾,而且还满是鄙夷,“军事行动永远只是政治的延伸。围困暗影舞者当然简单,围困行动里消耗的补给和军费你这种乡村贵族根本不考虑是吧?如果围困行动要持续下去,最少还需要三个月才能确保暗影舞者彻底灭亡。到时候早就过了布鲁斯陛下的限期要求了!有了这样的借口,皇室一定会趁机派骑士团进驻公国,然后趁机削藩!现在不仅仅应该连夜进攻,还应该尽快返回格兰特堡重整部队!忠于乔治阁下的骑士团应该立刻被部署在格兰特堡里!”
和其他贵族军队行动的时候一样,普雷斯科特子爵的指挥系统里充斥着各路贵族自己的意见。总的来说,目前几个男爵和他们的骑士们都有着自己的打算。一派意见觉得应该尽快剿灭暗影舞者然后回防首府,另一派则认为应当保存实力,不需要继续和暗影舞者交战,只要把他们困死在雷霆崖即可。
普雷斯科特子爵只是坐在帐篷里的椅子上,看着面前的顾问们吐沫星子乱溅的互相怒骂。涉及到贵族们自己的利益的时候,他们可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仪。为了争夺铜币的两个贵族,从嘴里喷洒出的污言秽语,能让地下商会里卑劣的帮会分子都觉得难以置信,更不用说现在他们正在争夺的巨大利益了。
子爵并不是个对政治一无所知的二世祖,恰恰相反,常年负责清扫地下商会的子爵自己同时也负责监视大公分封在外的贵族们。这些乡村贵族也许觉得他们的串联隐秘无懈可击,可子爵早就通过安插在各个贵族府上的间谍,对他们的行动掌握了个一清二楚。
乡村贵族们对大公的不满由来已久。事实上,自从塞缪尔·格兰特大公继位,并且宣布了几件改革政策后,乡村贵族们就开始串联着准备推翻自己的领主了。从这一点来说,他们确实是非常优秀的贵族。贪婪,无耻,无知,无能,而且还效率低下。二十三年的时间并没有让贵族们完成计划,反而因为对“分赃不公”的博弈,导致这个几乎连雏形都还未具备的贵族联盟不断自我分裂。可以说在他们对塞缪尔大公的统治造成影响之前,就已经自己把自己打了个落花流水。
但这群本来应该是一团散沙的乡村贵族们,似乎在知道塞缪尔大公不幸遇害后,又重新找到了奋斗目标。
乡村贵族们分成了两派。一派以图森男爵为首,获得了西布鲁斯帝国皇室的暗中支持。图森男爵,就是那个鼓吹应该围困暗影舞者的花白头发。
另一派嘛,则对普雷斯科特子爵极为不满。他们认为应该由大公次子乔治·格兰特继位,审判普雷斯科特子爵,并且以乔治作为旗帜反抗西布鲁斯帝国的野蛮统治——大公的死一定和帝国的削藩政策有关系。为首的正是那位对图森男爵十分不屑的公国首席财政大臣金彼尔。
但这并不能被简单理解为投降派和主战派的论战。要知道,金彼尔是乔治的外祖父,而且普雷斯科特子爵的这位弟弟并没有任何的爵位——他是塞缪尔大公和金彼尔的女儿的私生子。
总之现在的格兰特公国政局混乱的一塌糊涂。只有普雷斯科特子爵一人在风雨里艰难支撑着。
看着眼前的顾问们几乎毫不忌惮于自己的私心,反而明目张胆的开始比较自己身后的势力,普雷斯科特子爵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事实上,他也确实什么都没听到。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沈息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详细的说明了神仆所搜集来的资料——从暗影舞者的创立,到他作为商会长老被普雷斯科特子爵刺杀,沈息总结道,“你父亲的过世已经是既定事实。现在最重要的是先重新掌握暗影舞者,并且将其纳为己用。至于你父亲当初创立这个组织时的目的和考虑,现在还不是追究的时候。”
“我现在还无法确认您的身份。”普雷斯科特子爵的回答非常精明,沈息现在的身份确实无法被证明。这样的沟通方式并不是神明所独有,某些强大的存在也能做到类似的事情。对于现世的贵族们来说,神和教会只不过是一种比较好用的道具罢了。“那么退一步说,即使您确实是伟大的神明,现在由我宽恕并且掌控暗影舞者,对于我个人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我在舆论上背负更多的骂名,这个情况下甚至会有人直接质疑父亲的死是我一手策划的。这样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您的教团,都没有益处。”
“继续围攻下去,你更不会获得任何好处。”沈息太明白该怎么和这种人打交道了。其实钱三明也是这样的角色,他们极其精明而且异常冷静。哪怕是最恶劣的情况下,他们依然有能力和底气去和一切可以谈判的人进行利益交换。通过横转腾挪,硬生生在不可能有转机的地方获取惊人的好处。在这种前提下,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把每一点好处和坏处都摆在台面上说个清楚。这样才能打消他们继续试图腾挪的欲望。“你现在面临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格兰特公国被西布鲁斯帝国直接接管,从此变为帝国直属的几个行省,整个格兰特家族从此消失。要么被你父亲的财政总管废掉,扶持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上位,然后挟持整个公国和西布鲁斯帝国打一场独立战争。当然,你肯定看不到自己和父亲辛苦打造出来的基业毁于战火的那天,在那之前你就会被金彼尔送上绞刑架了。”
普雷斯科特子爵思考良久,忽然笑了出来,“您不应该只是什么罪犯,暴徒与欺诈者的保护神。依在下愚见,您应该去当谈判和政治之神才对。”
沈息看着普雷斯科特被自己说动,精神也放松了很多,笑着回答道“政治家和谈判家是不是我的保护对象,又有谁说得准呢?”
营地里的争执还在继续,普雷斯科特子爵借口身体不适先行离去了。不管是图森男爵还是金彼尔财政大臣,都向这位目前公国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投去了毫不掩盖的鄙夷眼神。仿佛正在看一个毫无担当,而且已经开始逃避问题的懦夫一样。
普雷斯科特子爵也看到了这样的眼神。如果放在几分钟之前,他必然会对此作出一些激烈的反应,比如痛斥两人已经彻底遗忘了贵族的荣誉和誓言,对于自己的领主毫无尊崇之意。不过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懒得管了。根据神谕的内容,他得在二十分钟之内离开戒备森严的营地,向雷霆崖的方向迅速潜行三公里,去和暗影之舞的总管接头,开始进行接收谈判。这种要紧的关头下去和一群没脑子的家伙争执什么尊重领主,完全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沈息坐在太和殿的龙椅上,看着眼前光球里的普雷斯科特子爵,口中称赞不已。
“嘿,真没想到啊,这老小子挺有两把刷子的。”沈息端着紫袍神仆送来的茶碗啧啧称奇。“你看这手段,从十来个哨兵身边不到一米的位置潜行过去硬是没被发现。就冲这一点,他怎么也得是个高级盗贼之类的。”
紫袍神仆站在一旁,像是捧哏的相声演员一样接着下茬“可不是嘛!”
沈息看了一眼紫袍神仆,放下茶碗问道“忙活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怎么称呼啊?”
“主子您客气了。”神仆如果有老家的话,就冲着紫袍神仆这个贫嘴的劲头,九成得是天津卫出身。“小的叫于谦。”
“于谦?你怎么能叫于谦呢!”沈息笑的快喘不上气了“你这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三不烫头的。白瞎了这么个好名字。”
于谦也乐了,“也得亏了小的不是钱塘县人。要不看着这大殿里写的尽是满文,那位同名的西湖三杰之一怕是得气的再死一回。”
于谦说的这位钱塘县出身的“于谦”,是明朝早期的一位名臣,官至兵部尚书。和岳飞,张煌言被人称为“西湖三杰”。
沈息一边和于谦说着笑话,一边暗自琢磨,按照帕娜卡娅的说法,神仆是在神殿生成的时候诞生出来的。那面前这位于谦,是怎么知道自己还有位同名同姓的明朝忠臣的呢?
“你身上这套紫蟒袍,是谁给你的?”沈息端起茶碗,拨了拨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忽然向于谦发问。
“这套衣服,小的刚有意识的时候,就套在身上了。”于谦拽着自己蟒袍的前襟,向沈息展示着上面绣工精美的巨蟒“小的看其他神仆身上都不是这样的衣服,这才明白过来,小人大概是这神殿里的管事。所以大约是有些与众不同?大人来之前,小的倒是想和其他神仆聊聊闲话儿,却发现除了那位带着索尼娅大人去参观的阮管事,剩下的连个笑话都讲不出来,更别说知道西湖三杰是谁了。”
沈息饶有兴致的看了于谦一眼,自己面前这个神仆也是个妙人。听得出自己的语气中有询问之意,就干脆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事情和其他人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免得引起自己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