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里,到处都洋溢着家常饭菜的味道。
宁远人的鼻子大部分都和狗一样灵敏,尤其是在老厂的家属院中生活过的人们更是如此。邻居有时候不用串门,就能从空气中判断出对门家里今天摆在桌上的是什么菜色。有时候闻到了奇怪的香味,邻居们总会心照不宣的上门来瞧瞧——不是为了看看新菜色的样子,而是纯粹出于对客人的好奇。不知是东家的儿媳上门了,还是西家的女婿来访?邻居们愿意上门来看看,主家也乐于用自家的菜色来向街坊四邻宣告。一来一往之间,也就有了邻里走动。
沈息悄悄的穿行在平时没什么人来往的街道上。穿过夕阳和尘埃,不知不觉间,他又站到了小院门口。
白炽灯的黄光悄悄透过窗户,照在了院里的竹架子上。红色的番茄被镀上了一层漂亮的金色。
厨房里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声音显得有些无奈,“妈,你去歇会吧。我来做就行。”
“我儿子回家了,我做顿饭算什么的?”一个挺有底气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你也真是的,这么长时间不回来看看我这老太太,我还以为我没生过儿子呐!”
男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这不是工作忙吗。”
“工作忙咋了?就可以不顾亲娘啦?”老太太的声音透着一股仿佛把脸贴上来使劲蹭了蹭的亲热感,“你也罢,小舞也罢,都不来看我。就剩下我和息儿娘俩孤苦伶仃的……”
老太太自然就是沈息的祖母。刚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沈息眼睛里就猛地被液体充满了。他慌乱的用双手擦着眼睛,心里却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反应激烈。
等到“息儿”这个词进入耳朵的时候,沈息却一脸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小院里。
“息儿是谁啊?”中年男人的声音显得困惑不解,“妈你又养猫了?”
“嗨……”老太太长叹了一声,“估计是我老糊涂了。”然后不管中年男人再怎么追问,都不肯继续解释下去。
过了一阵,小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中年人披着外套,嘴上叼着一根还在燃烧的香烟。手里拎着电话,正在和电话那头的人交代着什么。
“我现在在我妈这儿。”中年男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我早跟你们说过了,那种防震的特殊试管体积有限,只能在盖子里放无源芯片。有源芯片就算塞进去了也没供电啊!什么?东西丢了?开什么玩笑!你们不是一级实验室么?”他忽然看到站在门口的沈息,以为可能是附近正在遛弯的邻居,点了点头之后继续道,“那我没办法。你们实验室管理出了疏漏,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只是试管供应商,你们的管理疏漏要及时报告上级单位啊。丢了的东西要是重要,那就赶紧报警!”
沈息在中年男人冲自己点头的时候,立刻转身就走。他心里有些乱。乱到几乎没听见中年男人在说什么。只不过在听见“特殊试管”四个字的时候,沈息仿佛触电了一样,猛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
他身上没有一丝应信者的气息。
沈息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两居室里。一路上不少正准备回家做饭的中年妇女,用充满了好奇的眼神看着沈息。互相交头接耳,“这该不会是那个小艾的男人吧?”
走到了门口,沈息看着门锁,意外的发现自己没有钥匙。在门上找了一圈,却也没发现门铃的按钮。沈息只得敲了敲门。没想到一敲门不要紧,楼上楼下忽然都响起了开门的声音。一张张好奇的脸从门里钻了出来。
“谁呀?”艾格妮丝在门里问道,声音有些小,似乎是因为在厨房里做饭,尽管是喊出来的声音,却仍然有点听不真着。
“我。”沈息的回应短促有力,他是真不敢和渐渐围上来的邻居们打个招呼——神不得直接与教皇以外的凡人交流。沈息担心自己要是不小心点了头,都得被抹杀掉。
“谁呀?”艾格尼斯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湛蓝色的眼睛刚看到沈息的身影就一声惊叫,“呀,你回来啦?等着啊,我给你开门!”
“小艾呀,这是谁来了?以前可没见过。”住在对门的一位大妈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息后问道,“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孙阿姨,这是,这是……”艾格妮丝手忙脚乱的卸下铁链门锁,打开门后一把把沈息拽了进来,对着外面发话的大妈笑道,“这是我……”
“这是小艾的爱人。”阮安的声音从人堆后面冒了出来,“我说,各位姐姐。能给我让个道么?我这都回去不家啦。”
一群五六十岁的临退休或者退休妇女们喜笑颜开的让出了一条通道,纷纷表示阮安嘴真甜。然后仿佛是为了遮掩尴尬,又开始取笑站在自己身旁的妇女下手太慢,还没把艾格妮丝诱拐为自家的儿媳妇,这就被人截了胡。
打发走了门外的众多妇女同志,阮安关上了大门,看着面前一脸冷汗的沈息笑道,“您这是干什么去了?”
沈息耸了耸肩膀,“出去遛弯。结果发现了一些很了不得的事情。”
阮安听到这里,脸上的笑意隐去,严肃道,“说来也巧,我也发现了一些很了不得的事情。
主仆二人正准备进一步交换情报的档口,艾格妮丝忽然穿着围裙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去洗手!来吃饭啦!”
“主母有令,不敢不从。”阮安往上抖了抖并不存在的水袖,笑着冲艾格妮丝拱了拱手唱喏道,“小生这厢有礼哇。”
沈息强忍着笑意坐在了餐桌上。正准备拿筷子的时候,手上却被艾格妮丝轻轻拍了一下。
转过头来一看,艾格妮丝咬着嘴唇低声道,“先去洗手,然后你上主位坐着去。这是我的位置!”
一颦一笑,却都是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