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羡瞧着她嘴硬的样子,好笑的低下了头。
池时见他不回怼了,反而不自在起来,她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小鱼灯,“我家一般是没有小鱼灯的,阿爹好养猫。猫儿瞧见了会挠,纸扎的,一挠就破了。”
周羡抬起留给自己的那盏小鱼灯,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小鱼的眼睛,“我更小的时候,因为很顽皮,宫里头的人,不放心我出来,怕转眼的功夫,我就撒丫子跑了。这么说,还是美化他们了。”
“他们那是担心我一把火将京城给烧了个干净;后来病了之后,他们又怕我一出来,就被风给吹折了。宫中有很多宫灯,个个精美,都是极其厉害的匠人做的,十分繁杂。”
“美则美,但是少了些烟火气。我七岁的那一年,哥哥给我扎过一个,怎么说呢?圆不圆,扁不扁的,还破了三个洞,像是鬼的眼睛鼻子嘴巴一样!就用他画画的纸糊的。”
“后来叫人抢了去,给烧掉了。说是瞧着不吉利。”
周羡说得淡淡的,但是池时却从其中,听出了道不尽的心酸。周渊登基之时,乃是少年天子,而周羡还是个小孩儿。他们兄弟二人,没有强势的母族想依,在宫中上有琢磨不透的太皇太后。
还有外表做尽好人,背地里恨不得扎他们兄弟小人的张太后;再往下看,有还一群虎视眈眈的兄弟以及各怀鬼胎的群臣。
两个孩子要在后宫中成长起来,在朝堂站稳脚跟,又岂是容易之事?
池时想着,话锋一转,“等这桩案子结束了,你将旁的事情推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时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你想扎什么灯就扎什么灯!”
“你现在是楚王,便是扎个鹿灯,说这是马灯,亦多得是附和者,谁敢说你晦气?”
周羡闻言笑出了声,“好的,我心甚慰!池九爷你如今,就像是领着姑娘去了酒楼,大手一挥,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豪气冲天!”
“那日后,就靠池九爷了!”
池时拍了拍周羡的肩膀,眼中少见的带了笑意,“好的,周姑娘!”
周羡笑得更大声了,那煮面的小老儿,端了面上来,笑眯眯看着周羡的脸,说道,“我就说嘛!生得这么好看,白白净净的,一定是个姑娘!”
池时拿过自己的面,咬了一口,“您说得极是!十里八乡就属您眼光最毒!”
周羡一梗,就听到那小老儿压低了声音,“你们两个小姑娘出来看灯,可得小心登徒子!天色不早了,吃完了面,赶紧回去罢!”
周羡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哈哈大笑起来。
池时波澜不惊的看了一眼周羡,有什么好笑的呢?傻子只有你一个,老子本来就是姑娘!
摊子上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那煮面的老汉同妻子,开始收拾起面摊来。
“老头子,你看看,今儿个我叫你不要绕道,非要绕道,这车里上头,都沾了好多红泥。看上怪扎眼的,邋里邋遢的,要洗好久。”
煮面的老汉熄了炉子火,朝着一旁用来搬东西的板车看了过去,笑呵呵的道,“没事,明儿个我喜,你累了一天了,快过来坐下,我给你留了汤圆。那红泥巴你别嫌弃,还是个好东西。”
“是达官贵人用来种茶树的,咱们京城这里还没有呢,都是从旁的地方运来的,咱们的车子沾上了啊,那是沾了财气,沾了贵气!”
那老妇人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在离池时同周羡最远的一个小桌子边坐了下来,“就你会说。我吃什么汤圆,里头都是黑芝麻糖儿馅的,卖掉还能多赚几文。”
“汤圆吃了会腻,这么大一碗,我吃了该不克化了,咱们一块儿吃。”
老头子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含糊的坐了下来,拿起汤勺舀了一颗,递到了妻子的嘴边,“你先吃一颗,我再吃。”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飞快的将舀起的汤圆喂到了自己的嘴中,池时从钱袋里掏出了一个小银元宝,放在了碗边,拽了拽周羡的衣袖,两人快速的离开了。
街上空荡荡的,除了打更的更夫之外,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了。池时提着手中的小鱼灯,对着周羡挥了挥手。
周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鱼灯,又看了看池时的,亦是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正月十五的灯火还亮着,池时打了个呵欠,放缓了脚步,身形一晃,转进了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几乎是进去的一瞬间,她便被人团团的围住了。
池时瞧着,揉了揉眼睛,抬手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八!就这?未免太过小瞧于我了!”
那正对着她的黑衣人,刀光一闪,朝着她冲了过来,其他七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动了,一共八把刀,齐刷刷的朝着池时劈将过来。
池时站着,直到那刀光到了眼前,方才动了。
她朝前猛的一冲,一掌撞在了领头的黑衣人胸膛之上,那人高高得举着刀,只觉得万斤铁锤直击自己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被撞飞了出去,猛地摔在了地上,他身子一软,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其他七人劈了个空,还没有回过神来,就瞧见池时不知道何时,补了头领的位置,对着他们挑衅的招了招手。
这一会,池时没有等他们再动,直接一个猛虎下山,冲了过去……
“小心火烛……”更夫的呼喊声,渐渐越来越远,不一会儿的功夫,从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里,走出了一个人,她身形单薄,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养在富贵窝里的小白脸公子哥儿。
她走出来了几步,身后还牵着一根长长的绳子。在那绳子后头,放着两叠人,每一叠有四个,码得整整齐齐的,像是农家最勤快的汉子,码出的柴火垛。
池时又打了个呵欠,掏出火折子将小鱼灯点燃了,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拖着人垛子,认准了一个方向,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大人,时代变了”,池时喃喃自语道,“难怪阿爹不肯来京城了,被这样一群酒囊饭袋,打到险些丢了一条命,简直是太羞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