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砚手一紧,低下头去,牙齿咬得嘣嘣响儿,“池时我劝你不要小人得志,是池瑛靠中了,又不是……”
“好了!”池砚的话还没有说完,坐在上座的池老太太便突然一声呵斥,打断了他。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盏,猛地往地上一掷,一只上好的彩瓷盏啪的一声,碎了一地,里头金黄色的茶汤流了一地,腾腾的冒着热气。
池老太太站起身来,怒道,“一个个的,脸皮都不要了么?大丈夫赢得起输不起?你们怕不是京城的花团锦簇了迷了眼,找不着北不说,甚至连自己个姓甚名谁,有个几斤几两都掂量不清了!”
“老大家的,你给我跪下!”池老太太又是拍了一下桌子,对着池大夫人怒目而视。
池家大夫人腿一软,立马跪了下来。
池老太太出身公侯之家,在池家积威甚重,早年她在京城掌家的时候,大夫人也没有少受她的训斥,只是这么些年来,老太太温和了许多,又给她长媳的体面,几乎没有摆婆母的架子了。
这一声吼,瞬间将池大夫人的记忆全给拉了回来。
“我可知晓,你错在哪里?你对砚儿寄予厚望,觉得他才应该是状元的人选,这都没有什么,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质疑此番科举不公,认为是陛下同池时做了交易……”
“你有几条命?我们池家是有足够免全族之死的金牌在手么?你一个妇道人家,竟然敢妄议朝政,妄议陛下?你不想活了,老婆子我还想活,池家的子子孙孙还想活!”
池老太太这话一出,池家长房的人,齐刷刷的跪了下来,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正所谓隔墙有耳,这一个不慎,那是要全家掉脑袋的事!
“都是姓池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才哪里到哪里,你们就要闹将开来,是想要干什么?是嫌我们池家一科中了两进士,还不够遭人嫉恨,想要闹大了,让他们的成绩作废,一辈子都不能科举吗?”
池老太太说着,走到了李婉面前,她伸出手来,拍了拍李婉的肩膀,“我看长房,就你一个清醒得。砚哥儿考中了,我们应该敲锣打鼓,高兴才是。这一辈子还长着呢……”
“大家都从小官做起,到最后能够走到什么样的高度,全凭自己的本事。砚哥儿,如今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可以走。”
“这第一条,一辈子都困在这个点上,生平最荣耀的时刻,就是国子学的夫子,说你有状元之才,每个人见了你,都觉得你全身都是怨愤,到最后一身郁郁不得志。”
“第二条路,你给我支棱起来。马有失蹄,你十六七岁便中了进士,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谁见了不赞上一句少年英才!”
“你以此为起点,堂堂正正的走入朝堂,日后同瑛哥儿相互扶持,兄友弟恭。让我池氏真真正正的在朝堂有一席之地。”
“老婆子话尽如此,京城所有的人,都等着看你的表现呢!如何选,全靠你自己!成大事者,若是连这一点打击都受不住,连这么一点面上功夫,你都做不了,那你还混什么官场,走什么仕途!”
屋子里鸦雀无声,池砚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
池时瞧着,对着池老太太竖起了大拇指,“祖母搁哪里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子成了女中诸葛,不如也把某些人送去试上一试,看看能不能把丢失的脑子找回来!”
她先前就觉得老太太越发明事理了,没有想到,这一回竟是没有像以前一般,睁眼瞎的站到长房那边去。
池老太太瞪了池时一眼,哼了一声,“你就什么都没有错了?冥顽不灵,说你都是浪费口舌。快把你爹带走,鬼哭狼嚎的,他老娘我还没死呢!”
池祝清了清嗓子,这老太太偏心眼子个没完了!
他袖子一撸,就要说话,却是被池时一把拽住了,“祖母说得十分有理,可不是么,我母亲同哥哥是体面人,可我同我爹不是。谁来惹我,我就揍谁,再让我爹哭得全京城都知晓。”
“我哥哥这个状元,是他十多年寒窗苦读没日没夜学来的!堂堂正正,不怕人查!谁要敢坏我哥哥名声,毁他前途!别怪我不客气。”
池时说着,看向了池老太太,认真的说道,“谁都不行!”
她一说完,袖子一甩,拽了一把池祝,又挽住了姚氏的手,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池祝回头看了看,见先前还说闲话的那一群人,此刻一个个的缩着脖子,像是一群鹌鹑似的,忍不住惊叹出声,“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不像你爹我,那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池时呵呵了一声,甩开了他的衣袖,“你算什么秀才,你又没有考中秀才!”
姚氏笑了笑,“你别理会你阿爹了,你大老远的回来,身上黏糊糊的,定是不舒服,快些回去沐浴更衣了,咱们再一道儿用饭。”
“你祖母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这人在外行走,可不就是要说那场面话,做那场面事。阿时你那嘴像是刀子似的,见人就割,也不怪好的坏的。”
“最近更是越发的不克制了,想来是有楚王兜底,把你都惯坏了?”
池时一愣,哼了一声,嘟囔道,“阿娘未免太高看周羡了,他何曾惯我,倒是我处处让着他!”
姚氏捂着嘴笑了起来,她压低了声音,“快去吧!阿娘啊,给你哥哥寻摸了几个好姑娘,之前不好提,现在他立业了,也该成家了,咱们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一会儿一起参详参详。”
池时眼睛一亮,拔腿就跑了。
池祝瞧着,摇了摇头,同姚氏一道儿,进了自己住的主屋。
他一进门,姚氏便立马转身,将那房门给关上了。
她竖起耳朵听听了,见屋子周围并没有人,方才朝着放着床榻的里间行去,又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两盏茶,在其中一杯面前,坐了下来。
池祝不明所以,但见她神色严肃,在另外一盏茶面前坐了下来。
姚氏面色一正,认真问道,“夫君是何时知晓阿时是女儿家的?这么多年,我从未怪过你,只为你感到可惜。你此番来京城,要做什么,我不过问。”
“但是,阿时的秘密的,请你给她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