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昨天后半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到现在还没停，窗外阴云密布，玻璃上都是斑驳的水痕。
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清脆而有规律的声音，宛如玉珠落在玉盘上，叮叮咚咚个不停，很催眠。
姜柚还没睁开眼睛，就感受到了身上的束缚，魏擎将她抱在怀里，还有好几根分裂出来的触手，正小心翼翼地搭在他她的身上。
她的睡相很差，一个人睡的时候特别不老实，总是滚来滚去的，但如果被爱人抱着，又能安安静静的一觉到天亮。
姜柚掀起眼皮，眯缝成一条线，垂眼看着身上的蝴蝶结，忍不住笑了笑。
爱人这个爱好简直是刻在灵魂里了。
姜柚的呼吸频率一发生变化，魏擎立刻就察觉到了，毕竟睡着的人和醒着的人呼吸频率是不一样的。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触手默默地收了回去，温声问道：“柚柚，现在起床吗？”
“不要，再躺一会儿。”姜柚的声音很软，像在撒娇。
她没急着起床，收紧搭在魏擎身上的手，趴在他身上，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地说道：“下雨天可太适合呆在床上了，再躺一会儿。”
说着，姜柚腾出一只手，耍赖道：“别全部都收起来呀，分一根出来给我玩玩。”
听姜柚这样说，魏擎的耳根有点发热，乖乖地分裂出一根触手放到她的手心。
触手呈浅浅的粉色，看起来很可爱，尾端圆润，还灵活而小心地在她的掌心蹭了蹭，有点痒，触感q弹，像果冻一样，捏起来好玩又解压。
不仅如此，它还会随着姜柚的动作改变形状大小，能捏成心形、五角星、三角形等等。
姜柚玩得很开心，魏擎又分裂出另一根触手，伸到她面前，灵活地变换形态，一会儿捏成一个小兔子的模样，一会儿捏成一个小松鼠的模样。
捏得栩栩如生，非常有意境，不难看出捏的是什么，称托得姜柚捏的那几个像是不合格的三瓜两枣。
姜柚一点也不在意，咧嘴笑了笑，把手里的心形塞到了小兔子的怀里，拉长了声音说道：“送你一颗心哦。”
魏擎把抱着桃心的小兔子举起来，他也被感染了笑意，漆黑深邃的眸子微微弯起，欢喜都从眼尾溢出来了。
玩了一会儿，姜柚抬头去看魏擎，手指点了点他脸上缠着的绷带，好奇地问道：“亲爱的，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之前查到的资料，显示魏擎是在医院遇到了医闹，被无辜牵连受伤毁容，不过具体到底是怎么样，姜柚还不知道。
但是按理来说，魏擎只是他的人形，人形和本体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两者现在已经融合得差不多了，脸上的伤就算再严重，应该也已经治愈了。
听了姜柚的话，魏擎犹豫了片刻，说道：“当然可以。”
他揽着姜柚坐起身，她趴在他怀里，先一步伸出手，摸到了他的后颈，绷带一直缠到了那个地方，在后颈的位置打了一个结。
姜柚小心翼翼地解开缠了许多圈的绷带，仿若拨开云雾看花见月，魏擎的下巴、嘴唇、脸颊、鼻梁、额头一点一点地暴露在空气中。
他垂着眼睫，直视着姜柚的眼睛，从她乌黑明亮的瞳孔里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姜柚伸手捏了捏魏擎的脸颊，皮肤很有弹性，他是冷白皮，没有一点瑕疵，五官跟她之前在照片上看到的很相似，而且要更精致一些。
可是给她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脸部轮廓干净分明，丹凤眼，眼尾狭长上挑，漂亮又深邃，鼻骨高挺，唇峰薄，唇型好看。
之前姜柚看照片的时候，照片上的魏擎每一个部位拆分来看都非常好看，可是凑在一起却只能称得上是清俊。
除此之外气质也是天翻地覆，照片上的他偏清瘦，书卷气很浓。
而现在面对面一看，这张脸分明就很俊美，他还健壮了不少，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胸肌腹肌都不少，线条流畅分明，配上身高格外有压迫感。
正常来说，如果每一个五官都很好看的话，凑在一起应该会更令人惊艳，但那张照片给人的感觉就是“比普通人偏帅一点点的长相而已”。
照片给人的感觉很普通就算了，最重要的是，看过之后也记不住魏擎的长相。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爱人的本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姜柚猜测，可能是什么不可名状的、人类不可理解的、文字图片不可记录的生物。
毕竟本体看起来很具有精神污染，连系统之前都受到了干扰，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图片不能给人留下印象。
见姜柚不说话，魏擎有些紧张地眨了一下眼睛，解释道：“我跟……它融合之后，就试着按照以前的样子修复了一下……很难看吗？你不喜欢吗？”
看着这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姜柚沉默了一下，本来想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可是看他眼神，很认真，好像真的是打心底这样想的，对美丑没有什么概念。
姜柚捏了捏魏擎的脸颊，试探性地问道：“你觉得自己长得怎么样？”
魏擎一点不带犹豫的，评价道：“不知道，你不喜欢就不好看。”
说完之后，他观察了一下姜柚的表情，勾了勾她的手指，压低了声音，语出惊人道：“柚柚，你别嫌弃我，你有喜欢的脸吗？我可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魏擎凑近了一些，跟邀功似的：“一天换一张脸也可以哦。”
系统成功跟上了他的脑回路，惊叹道：“哇，这能力很棒啊！那宿主你岂不是一天换一个帅哥男朋友！”
惊叹之后还操心地碎碎念道：“那别人会不会觉得你是脚踏N只船的渣女……要不还是半个月换一张脸吧？”
姜柚：“……我真谢谢你为我着想。”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好看！”魏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睛微微发亮，斩钉截铁地给出了答案，强调道：“最好看！”
看他的样子，分明是喜欢得不得了，身后要是有尾巴，都恨不得甩起来了。
姜柚眯起眼睛，又问：“那除了我之外，还有你觉得好看的人吗？”
魏擎摇头，他觉得其他人类都长得一个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构造跟他这张脸相似，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区别，
唯有姜柚，在他眼里是发光的。
他喜欢的，所以是好看的。
*
没错，其他人类，
其实魏擎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正躺在浴缸里，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染血的刀落在地板上，浴缸里的水都被染红了。
他没动，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恐惧，十分淡定地回忆了一下。
自己叫做“魏擎”，二十八岁，父母双亡，职业是心脏外科医生，刚经历了一场意外，不仅毁了容，还失业了，
承受不住打击的他在浴缸里割腕自杀了。
魏擎这才去看手腕上那道还在流血的伤口，按照记忆里的医学知识来看，流了这么多血，按理来说他应该死了。
他思考了一会儿，不慌不忙地从血红的浴缸里站起身，走到了镜子前去打量自己，任由鲜血划过掌心，从指尖一滴一滴地滴落。
镜子里的他身材瘦削，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收拾过自己了，异常憔悴。
他的皮肤很白，更衬得脸上的伤痕如烈焰般骇人，右边脸颊是正常的，左边脸颊的皮肤却像是被撕烂了一样，还能看见底下猩红的血肉和肌理。
一左一右出现在同一张脸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冲击，更是让人觉得恐怖。
驱散不去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这是旁人看一眼，晚上都会做噩梦的吓人程度。
魏擎的眼神却很平静，一点都看不出之前歇斯底里地要自杀的样子。
他抬脚走出浴室，轻车熟路地从医疗箱里翻出器具，自己帮自己处理了手腕上的伤口，然后照例给脸上药。
那药粉倒上去的一瞬间，仿佛有千万只毒虫在伤口上撕咬一般，让人恨不得把指甲放到脸上抓挠，把本就血肉模糊的脸撕碎。
魏擎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淡定地缠上绷带，回到浴缸，打开塞子，把血水放走后，清洗了浴缸，擦干净了地板的血迹。
房间恢复如初，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在这之后的时间，魏擎多次回忆以前的事，他什么都记得，连一点细枝末节都不曾忘，如果他想，他甚至还能想起来三岁时的记忆，像在放电影一样。
但是说实话，他没有什么参与感，也没有什么真实感，记忆回放的时候，更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很多时间，魏擎觉得，自己不像人类，因为他体会不到记忆中的各种感情，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在他的脑海里都只有概念，却没有意义。
人类在他眼里也没有任何区别，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无论是谁。
魏擎旁观着一切，不想参与，不想干涉，更像是游离在人类之外的、说不出是什么的生物。
而在遇到姜柚之后，他身体里的怪物果然打开了开关。
在与怪物融合之后，魏擎的脑海里渐渐多了更多的记忆。
比如说……关于他和怪物的关系，他们曾经是一体，融合之后才能称作完整。
比如说……灵魂分裂成两半之后，一半留在了本体，一半附在了“魏擎”的身上，于是尸体睁开了眼睛，像正常人一样继续生活。
魏擎没有特意把这件事告诉姜柚，当然，主要是她之前就猜到了，而且猜得很准。
就算他的真实身份是怪物，他也只想以人类的身份站在她的身边。
魏擎的本体本来就不是人类。
他能感受到天地万物，思维被拔到了宇宙的高度，人类在他的眼里，不过是滚滚长河里的一粒沙石。
他看人类，就像人类看沙石，就算沙石有细微的区别，但本质不会有改变。
可哪怕是这样，在这天地万物之中，姜柚仍旧是闪着光芒的，与众不同的，无法忽略的，吸引了他所有的心神。
*
姜柚捧着魏擎的脸，倾身亲了亲他的脸颊，乌黑的杏眼好似两弯漂亮的月牙。
“不难看。”她拉长语调，加强语气，笑盈盈地说道：“超——级帅的！我超——喜欢的！”
姜柚在魏擎俊美的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细数道：“脸型好看，线条干净又分明；眼睛好看，眼型很漂亮，眼珠很黑，比大海还要深邃；鼻子好看，鼻梁高，鼻骨挺直，线性很流畅；嘴唇好看，唇峰薄，还有唇珠……”
魏擎的呼吸渐渐变得凌乱。
姜柚挑起眼尾，指尖在唇珠上点了点，轻轻吮吻了一下，笑着说道：“很适合接吻哦……哪哪都好看，我可太喜欢了，完全就是照着我的审美长的。”
魏擎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落满了笑意，原本精致得近乎锋利的五官都变得生动温和了，他握住姜柚的手，反客为主，压住了她的嘴唇。
厮磨了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姜柚红润的唇瓣上泛着湿凉的水光，继续夸道：“我们这要是一起出门，是个人都得羡慕我。”
魏擎又亲了亲她的嘴唇，眼神深邃又专注，认真地说道：“不要别人羡慕，只要你喜欢就好。”
他想了想，补充道：“柚柚，以后你要是有别的喜欢的脸，我也可以换一张。”
魏擎知道，这就是人类所说的保持新鲜感。
姜柚忍住笑，额头贴在他的颈窝处，黏黏糊糊地蹭了蹭，笑着说道：“好哦，不过我最喜欢这张脸，现在还是保持这张脸吧。”
魏擎抱住她，乖乖的说道：“好。”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雨幕连绵不绝，空气中凝结着薄薄的水雾，窗玻璃上一片氤氲，而屋内的氛围却温暖又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