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月只跟校长简短的说了几句话,握了握手。
又跟傅老师握了下手,表示感谢信任她,然后就在他们的目光中,打开了银灰色的车门,一溜烟没影子了。
她很忙,她不敢在进医院待产前停下脚步。
她要唱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
而毕月自然也不清楚这堂历史课,过后所产生的化学反应……
快班同学们口口相传,说他们代课老师如何讲的很有意思。
你说几句、我念几句,就给传神了。
一个年轻的孕妇老师,犹如从天而降般,还让学校出动了摄像,讲了一堂课就走了。他们盼着,不停强调跟其他老师就是不一样。毕月俨然一课定型“明星教师”。
怎么不一样呢?外班跟楚慈关系挺好的小兄弟,此刻好奇打听,用胳膊肘推了推楚慈。
楚慈心底是抑制不住的与有荣焉,可他表现出来的却是一脸高深莫测,语气甚至还带点儿不屑:
“没那么夸张,也就是正常发挥。”
他说的也是实话。
同学们才见识过毕月的几面?
根本不知道吧?那“小骗子”从前给他讲英语能胡扯到外国电影、体育。说棒球能说的吐沫星子横飞,硬是能跟他讲二十分钟mlb不带重样的。
口头禅就是,一张理所当然的小脸扬起头问你:“你知道吧?”
刚刚又是,同学们知道吧?他一直很想对毕月说,我不知道,你讲了才知道。
楚慈想到这,两手插在校服裤兜里,转身晃晃悠悠就往走廊尽头的厕所走。
前方的路,没有毕月陪了,没时间跟他玩了,不再一起跳舞吃饭,谈天说地。嫁他哥不扯他了,回不到原点了。
唉,见一次闹心一次。又不能像个丫头似的拽她袖子表白委屈。一个有趣的人,就这样不归他了。
而楚慈的小兄弟瞧那背影,咂摸咂摸,摸了摸下巴,兄弟怎么瞧着背影有些落寞?
至于百年名校的关校长,他马上就意识到“教学趣味”这四个字的重要性。
他开会,他在会上不停强调:
“不要将知识点硬塞给学生们,要学会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在课堂上一定要互动起来。
要不然,请几个家教画画考试重点,或者很多副科,学生们自己看书背书,要我们这些人民教师还干什么用?”
去掉正常上课的老师,列席的诸位都面面相觑。
趣味性说起来简单,阅读量要有多丰富才能做到?
总不能讲一个小的考试点,去图书馆大量查阅资料吧?就为调动积极性?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这些老师哪知道,后世有百度,后世有百家讲坛有论坛,有经典传奇,还有各种科幻节目,你想了解外星人都有。
后世的人下了班,吃着方便面打开电视听这些,就跟听说书似的。
后世,那是个只要你带有一颗充满探究和好奇的心,就会随处发现知识点爆炸的年代。
有只听几耳朵的老师,腋下夹着教科书推开办公室门,问道:“毕月是谁啊?什么来头?谁家孩子?”
教导主任将杯中的茶叶倒掉,准备下班,笑呵呵提供内幕道:“谁啊,呵呵,是师大大四一小丫头,不顾校规早早结婚怀孕,估么着考虑是大四实习,学校发现不了。”
这话音儿一落,大家的统一印象就是,毕月以前不是个好学生,印象很差,可也更好奇了。
教导主任继续笑呵呵,伸出手指点着说道:
“你们以为摄像跟着,是咱校长怕她有什么茬头?
只知其一啊。
据说,她在大学期间就创业供自个儿读书,结果买卖越做越大,收不住闸了。
咱们东郊那面儿,有好信儿的可以去看看,正在盖楼呢,那正在盖的月亮湾大酒店就是毕老师的!”
“啊?”人民教师们震惊,觉得不可思议,此刻倒像是听书。
还有几个没吃毕月桔子的老师,瞪眼瞅桔子。
“那么年轻?老板?还是女的?”
……
隔了一天,毕月在下午第一堂课之前,又踩点儿来了。
这是关校长跟她约好的时间。
这次再进办公室,她觉得怎么感觉不同了呢?
有女老师拿着水壶问她:“给杯子里添点儿水?怀的男孩儿女孩儿?”
“多胎,肚子大。看起来吓人。”毕月说完又一脸不好意思,拿着自个儿的小粉水壶推拒道:“来之前倒满的,谢谢哈。”
关校长也在她前脚一到,后脚站在办公室门口摆手叫她。
“我讲什么啊?”
一名年轻的男老师推了推眼镜,将一本子递给她:“代我的课。这是我做的笔记,毕老师可以参照一下。”
“太感谢了,贵姓?”
“我姓董。”
“谢谢董老师。”毕月谢摄像老师,谢这个谢那个。
而这次预备去旁听的老师,明显也多了,包括借笔记的正牌老师。
毕月觉得不对劲儿了,可她更觉得太不可思议,受宠若惊。
在翻完董老师的笔记,告诉你们先去。又背着人,在临上课之前找旮旯啃俩胡萝卜。
所以等毕月进教室那一刻时,她一出现就被震了一下。
教室里莫名其妙响起热烈的鼓掌声。
哎呀,那一刻……
毕月要知道同学们辨认她,是因为听说毕老师穿灰羽绒服,灰色雪地靴,她都得汗颜一下。搞的像是她就趁两件衣服似的。
脱掉羽绒服,第二排梳马尾辫的女孩儿好像是班长站起,脆生生道:“毕老师,可以把衣服放在俞静旁边,她同桌请假了。”
说完就出列,帮毕月把衣服放好。
穿着嫩黄色圆领宽松毛衣的毕月,她也高高吊起一个马尾辫儿,坐在讲台前看起来小的可怜。
毕月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蜂蜜水,镇定了下心口的激动。
依旧没有先介绍自己,而是直接讲课道:
“这堂地理课,我们讲地球公转的基本特点和黄赤交角……”
她知道,对于初中生来讲,不能讲的太深奥,主要是知识点讲到了,考试重点划了,然后重中之重就是唤起大家的兴趣,在高中时再学,会有一个鲜明的印象,不抵触。
“它又称什么啊?同学们知道吗?又称黄赤大距。为什么这么说呢……”
三尺讲台上,女声很柔和。
直到最后十分钟,由于讲到黄道与天赤道的两个交点叫白羊宫第一点和天秤宫第一点,她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嗳?你们知道白羊座、天秤座、巨蟹、摩羯、双鱼吗?
那位同学?不对,是你旁边……行啊,那就你吧。
你生日是哪个月的?噢,那你是狮子座男啊。”
毕月两肘拄在讲台上,一脸笑眯眯道:
“狮子座是由太阳神阿波罗所管理。所以你性格阳光、热情、自信、大方。缺点爱听夸奖,喜欢被奉承对不对?还有点儿固执。”
下面的学生们笑了,全都纷纷举手。
额头长一通红青春痘的狮子座男生脸色通红。
“哎呀,那咱班长同学是双鱼女啊。很容易被感动,易于相处……”
也有性格开朗的男生会笑嘻嘻大声回道:“老师你讲我讲的不对。”
毕月脸皮很厚,两手压一压起哄的笑声:
“那是你岁数还小,不显性呢。等你考上大学那天,要不是我说的那样,你找老师算账。”
下课铃响起:
“好了,马上要期末考了,我希望同学们都能拿到一个理想的的成绩。你们想啊,遭罪这几天,能过个好年,玩一个多月呢。”
摄像机红灯灭掉,毕月这才站起身,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毕月”二字:“我是代你们一堂地理课的老师,毕月,感谢同学们的配合。”
下课了,可掌声又再次响起。
楚慈一嘴酸味儿的站在门外听着。
毕月……胳膊挎着羽绒服,手上拎包拿水杯:“嗳?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不教我班?你不是为我来的?”
真自作多情。毕月撇撇嘴,她自大吹牛道:
“不能什么好事儿都让你们班摊上吧,大家都沾吧点儿。”
“哼!”
毕月望着楚慈气哼哼傲娇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所以本打算只上一堂课就离开的毕月,她并没有像上次似的匆匆就走。
而是为了楚慈,打算去快班跟同学们唠会儿磕。
臭屁的毕月本以为也会得来一片掌声,结果突然驾到的她,突如其来的站在门口,突然就看到耍帅的楚慈站在讲台上,教鞭从那小子手中飞走的景象。
嘈杂的教室立刻静了,有看她的,有好信儿看那面要打架的。
而马上就要被教鞭打的男同学,那反应才快呢,眼瞅着就要打到他那一瞬,一矮身子,一脸窃喜要气死楚慈的模样,还挑衅嬉皮笑脸道:“没打到没打到。”
“啊!呜呜……”
嬉皮笑脸的小子发现楚慈不看他,脸上还有点儿慌,他以矮着身子的姿势僵硬回头。
最后一排靠墙坐的胖姑娘,鼻梁上的眼镜两瓣了。她被吓的以为被教鞭抽瞎了,两只胖手捂脸捂眼,没几秒钟,耳朵上挂不住两瓣儿的眼镜,掉地彻底碎了。
毕月也极快的走了过去,路过楚慈时,她歪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没事儿吧?啊?来,抬头,眼睛哪难受都说。
楚慈,过来道歉!
还有你,下课就这么屁大会儿功夫也能闹成这样?你俩怎么不上天呢?!”
楚慈站毕月跟前儿,抿了抿唇。
嬉皮笑脸的男生紧张的结巴道:“于小凤,你、你没事儿吧?毕老师对不起,太、太对不起了。”
毕月抱着胖姑娘的脑袋瓜,左右晃动,仔细查看了一番。长呼一口气:
哎呦天啊,真寸啊。这要偏一点儿不抽眼睛上也得抽脸上了,得亏眼镜了。
“对不起我什么?对不起她。楚慈,跟我出来。”
此刻,班级里的同学们也都知道了,原来毕老师是楚慈的嫂子。
走廊里,毕月要拧楚慈耳朵,楚慈涨红着脸一闪身就躲开了,毕月看着眼前这大高个儿,气的剜了一眼又一眼。
知道要上课了,她待会儿也有事儿着急走,得说重点,开口用气息骂道:
“这是我在。我要不在,你们班主任就得找你妈。在你妈面前,有面子吗?”
楚慈通红的耳朵一动。
“那胖丫是个姑娘家,你就是刚才没打到她眼睛上,打脸上,落了疤人家不找你啊?
脸蛋儿是一辈子的事儿。
她要是真有个好歹,嫁你怎么办?你娶不娶?”
楚慈一想于小凤那长相,那胖胖的身材,他打一哆嗦。随后发现毕月幸灾乐祸的眼神,他松口气,公鸭嗓道:
“你怎么骂我都那么没正行?”说完,倔强的男孩儿嘴角边控制不住翘起。
……
毕月被耽误了一堂课的时间,她有天大的事儿也得放下,并且甘之如饴。
因为她得赶回教师办公室,看看被班主任带走的胖丫,再次确认人家小姑娘没事儿,不行她都做好拉去医院的准备了。
再一个身份揭开了,她自然也得拜托各位老师多照顾一下楚慈。
谈一谈楚慈的聪明,楚慈的与众不同,楚慈都有哪些不足。
所以等又是一堂下课铃响起时,她才走出教学楼。有她刚教过地理课班级的学生问道:“毕老师你要走吗?”
“是啊。等我……”比了比肚子:“有机会再教你们,要好好学习。”
那名女班长主动上前,帮毕月拿包,拿水杯。
也有刚才上课前,还因为那场打闹没跟毕月说话的快班同学们,他们三五成群在下课这十分钟里,跟着毕月往操场走。
楚慈也一直在后面跟着。
毕月指了指,对女班长笑眯眯道:“那灰车是我的。谢谢你啦,小同学。”又微扬头对后面十几二十个看热闹跟来的学生们喊道:“都回去吧,天冷。谢谢同学们。”
说完这些,她才坐进车里。在一帮初中生的目光下,灰色轿车缓缓驶出学校。
毕月看着倒车镜里那一张张青葱的脸,她自言自语说了句:“哎呀,整的这个激动。”
眨了眨眼睛,也不知怎么的了,怎么有泪意呢,就讲两堂课啊,好有成就感的职业。
她在左拐弯儿彻底离开百年名校时,哼道:
“我不愿意结束,我还没有结束,无止境的旅途;
看着我,没停下的脚步,已经忘了身在何处。
谁能改变,人生的长度。
我们都在不断赶路……
在失望中追求偶尔的满足。”
——
工地停工了,可今天工地没了大型机器的转动声,仍旧很热闹。
毕月坐在电褥子改造的屁股垫上面,面前摆一破旧的木头桌子,桌子上摆着很多大红纸和一个厚厚的本子。脚边是好兜子钱。
屋里站着十个手下,外面还有俩手下在维持秩序让大家排队。
唐爱华喊道:“下一个,邱之岫。”
毕月笑呵呵递过去一个红包:“老臭叔,除了工资,这是额外的奖金,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谢谢老板。我开年就早点儿来。”
“不用,规定时间内到就行。过个好年,好好歇歇,新年快乐。”
类似这样的对话,毕月一边喝水一边说了很多很多。
认识的,像一个屯里住的,或者有印象见过的,她会在毕成的提醒下叫出人家的名字,说声“什么什么叔,辛苦了。”
不认识的呢,也会点下头道句“辛苦”,微笑一下。
光发工资和奖金就发了很久。
发完大家也不走,都知道毕老板还有话说。
毕月发完最后一个人,走出了工房。
她挺着大肚子,站在工房前,扩音器里传出她的喊话:
“乡亲们,工友们,咱们工程今年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开化了咱们再接再厉好不好?”
得到一片掌声。
个个都拿到意外的奖金,感谢不?激动啊,没想到。
毕月又继续悍气喊道:“但咱这几天大汽不停哈!师傅再辛苦两天,买车票的,想要进大首都瞧瞧热闹给老婆孩子买点儿稀罕物的,咱们车接车送。老少爷们们,好不好?”
老少爷们们也真配合:“好!”还有竖大拇指的。
毕月就在掌声中,在毕成像个保镖似的打开车门,她坐进座驾,开车离开。折腾一天了,回家得等电话。
而她前脚一走,后脚工头刘丰和拿起大喇叭,他不干了。
在大家伙兴高采烈的议论中:“喂喂。嗯!”清了清嗓子这才继续对着喇叭喊话道:
“大家看到别人家工地啥样了吧?住公棚!
咱呢?住楼!
我外甥女仁义啊,差多少钱呢?
可她就为了让大家吃好住好,是不是仁义?各位运气好啊,包括我,咱摊上了好老板。
所以说,咱都悠着点儿。大汽车烧油,油就是钱呐。别三五结伴的都支使师傅进城,咱们统一一下,都来我这报名。
大家伙也有个伴一起买回乡的车票,一起结伴逛大首都,行不行?
过个肥年,我提醒你们啊,都给我藏好钱,别让小偷盯上,到时候丢了哭哭咧咧我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