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吃完面条的楚亦锋,洗漱完站在床边思考怎么睡觉的问题。
要依他的意思,半年不见了,当然是想急三火四搂媳妇了。虽然有俩孩子在,干点儿啥是奢想,那搂着亲两口总行吧?
可他自己瞧着都叹气。四口人总共就一张铁架子床,俩孩子还太小,别睡熟了掉地上。
想跟媳妇亲热那点儿事儿,怎么也得等俩宝小床到位的,最起码敢错开眼睛放心了。
就这样,小两口只能隔着儿子闺女小声用气息唠嗑,还怕吵醒孩子们。
楚亦锋双手枕在脑下,他望着棚顶先出声道:
“到了这,跟家里是比不了的。委屈点儿吧月啊,嗯?为了我。
你是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能来。
以前不敢想,也没想过。天南海北的,毕竟你手头上的事儿太多。觉得谁来你都不能来。
所以啊,弄的我今天见到你和咱家这俩小机灵鬼,明知道都到了,还有那么一瞬觉得跟做梦似的。”
说到这,楚亦锋歪头望向给女儿盖被子的毕月,还伸出胳膊,像是又想帮忙,又看起来是想拉毕月的手。
毕月抬眼看了下楚亦锋,就看他那一眼,楚亦锋就一把拽住了毕月的手。
俩人对视了数秒,刚要异口同声对彼此说点儿啥,小龙人拧个眉头翻了个身,小溪踹了一脚棉被。
俩人也不敢吱声了,等孩子们重新睡熟了再想说点儿啥,刚才对视间暗潮汹涌的情愫早已降了火。
“明天家具到,你要是没空,派几个人过来摆放。”
“那是必须的。”
毕月又嫌弃地看了眼窗户:“连个窗帘都没有。家里肉啊菜啊水果什么的,管啥东西也没有。刚才崔姐给拿的挂面。我明天带着他俩去趟市场。实在不行去趟县里,看看缺什么少什么一起拉回来。”
楚亦锋补充:“嗯。大米白面豆油都看到了吧?放在墙角那,我还在家具店定了橱柜,就你家过去那种碗架子。这地方也没有好东西。
你就记住了,抬不动干不动别逞强,等我回来再收拾。
你要是买东西多,临到家前也给我来个电话。
月啊,不着急,来都来了,慢慢置办。家家都是一步步这么过来的。
不过你前一阵儿跟我说真下定决心要过来,我一问房子,还别说,那阵儿真上火了,还以为爹娘得跟来呢。
这几栋楼就剩这两户,那个面积跟这一样,还在顶楼。给我愁坏了,都来那住哪啊?撵谁换房子都不好。”
楚亦锋说到这一顿,语气还挺庆幸唏嘘:
“得亏没带爹娘来。对了,媳妇,娘让你……媳妇?”
半夜十二点多了,开车来的毕月早人困马乏睡着了。
楚亦锋也给毕月拉了拉被角,还欠欠地掐了下毕月的脸蛋儿。
他今天带队,没陪着毕月回来认家门,别看他人在外,可那颗心却跟长草了似的。坐在临时指挥棚里,喝口茶水都如坐针毡。
就这情况,这条件,他还没有时间跑县里镇上将东西买齐全,一怕毕月进屋就炸毛,二怕毕月心里对他失望不满。
三还怕毕月带俩孩子到了新环境会不安。
虽然他明知道媳妇能力强,能给俩宝从那么远折腾过来,还没丢,还一个个水嫩嫩胖乎乎的机灵,更明知道毕月或许比他交际能力都强,也不是斤斤计较爱挑理的那种女人,但就是不放心。
这种心理说来也怪。
以前他们分居两地也无须嘱咐毕月该做什么要做什么,现在到了他跟前儿了,怎么倒不放心了?
不放心到他刚才都想嘱咐毕月,楼上楼下住的都是谁。要跟政委嫂子多走动,其他人面儿上过得去就行。
瞧瞧,恨不得管那些妇女同志们的相处关系了。
其实他媳妇这方面做的一直不差。他这就属于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自打结婚后,他还在外地,京都那面儿的人情关系毕月次次不落,从没被人挑理过。
楚亦锋翻了个身,面朝孩子们和媳妇。
借着外面的月光,瞧瞧这个、看看那个,脑袋压在胳膊肘处,笑的格外满足,笑的心花怒放。别看他当着战士们面前表现不那什么,挺端着的,心想:
这一个两个三个,都是他甜蜜的负担。
……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钟。小溪哼唧着醒了,小胖丫翻了身,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楚亦锋就将奶瓶递上前。
小丫头抱着奶瓶跟爸爸大眼瞪小眼,还是有点儿不熟,且需要时间多多相处呢。
而小龙人是嫌烦。尿床了起床气还很大,一扭头趴在了床上。趴的模样就是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脑袋插在枕头下面。
楚亦锋抿唇笑着,冲俩孩子作了个嘘的手势。他几点睡的,几点醒的,这一宿睡没睡觉谁也不知道。
尤其是毕月,太乏太累了,她再不长心吧,带着俩宝出门也操心,这冷不丁卸下负担也到目的地了,睡的昏天暗地,给他们爷仨一个后背看,还将棉被蒙头上。
所以六点多时,等毕月醒了,住一楼啊,楼上楼下来回走动听的那个清楚,还发现孩子们和孩子爸通通不见了,地上是大敞四开的皮箱,一看就知道楚亦锋给孩子们找衣服来着。
她也给自己找了条牛仔裤和套头运动衫穿上,心里挺嘀咕做不做饭呢,难道爷仨给她买早饭去了?好信儿地打开了房门:“嫂子,早上好。呀,这是你家的吧?”
楼上参谋长爱人孙桂香热情回道:
“对,这我家那臭小子,叫华斌,上四年级了。你也起的挺早啊弟妹?我看楚旅长开你外头那红车拉着你家俩娃走了,我还喊他来家吃饭呢,他说不的了。”
“啊。那可能是去早市了,行,嫂子你忙。”
毕月刚说完,对门二营长家又打开房门,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探头瞅她。
“你叫什么啊?”
“嘿嘿。”四岁多的小男孩转头跑了,门也没关。
比毕月大不了多少的张娟,手上攥着筷子走了出来,笑呵呵道:“这是我儿子,叫来宝。”
二营长张娟的丈夫曲海军恰巧进门栋,他才带队出完早操回来,一露面还给毕月造一愣,只简短说了两句话。
毕月心里纳闷啊,那张娟看起来二十多岁,可曲营长一看就是四十出头,一脸老相,咋孩子那么小?娶的娇妻小他多少岁啊?二十岁?这时候就流行大叔配?
毕月不知道,她转头进屋了,好几家也正在吃早饭的时候聊她呢。
比如楼上,马参谋长嚼着馒头喝口汤,听他能说会道的媳妇孙桂香说:
“那小楚他爱人,一天一套衣服,那样式我以前都没见过。昨天刚一露面,一身黑色运动服,还是绒面儿的。
就刚才?嗳?焦黄焦黄带帽子那样式的上衣,看起来像运动服吧还不是,牛仔裤,那小白鞋都带黄边儿。
人家那连鞋带衣服都是配套的。哎呀,年轻可真好。长的那样,我昨天说话可没夸的有水分,我是真爱瞅。你说我怎么瞧着她都像大学生,不像俩孩子的妈。”
孙桂香给她儿子扒鸡蛋,边扒皮边还否定刚才自己说的:
“不对,不是年轻不年轻的事儿,是有钱啊。咱家要像人家那么有钱,我也敢穿,配套穿,要不然钱放那干啥,不得长毛啊?人家那钱估计这辈子铺着盖着花都花不完。”
马中平平时不爱听这些家长里短。可这不是楚旅长的爱人嘛。还上过报纸,富的楚旅长没来报到呢,可着南京军区谁不知道?
爹牛,媳妇牛,话说回来,人家年轻自身能力也有。在特种大队那种地方可不是靠关系,那是玩命。唉,总之给他当领导也算应该的。
接话道:“就你啊?要像人家那么有能力,你得一天换八套,满身挂金子招摇。”
“切,我哪有那命。开那红色大轿车,可着滁州市,不对,我觉得南京都没有几台。你儿子跟你一样一样的,瞧那眼馋劲儿。”
“讲别人家呢,我们爷俩又怎么招你了?”
“还怎么了,当初人家楚旅长刚到,你也不顾着身份,开人家车去大军区开会。今个儿,你儿子就随你,大早上没影就惦记去摸人家车,寻寻摸摸碰人家车轱辘呢,被楚旅长正好碰个正着。”
马中平赶紧拍他儿子脑袋,豪爽道:
“华彬,那东西贵,别乱碰。你这么小,钻车底下你楚叔叔看不着,或者你婶子没注意,压着你怎么整?等你长大的,考上名牌大学,爸也给你买一台,说定了。”
他儿子高兴了,刚四年级啊,就对汽车感兴趣。孙桂香却撇撇嘴:
“你就吹吧,没个好爷爷,没个好姥爷,靠你买?哼,黄瓜菜都凉了。”
“你这位女同志,怎么那么虚荣?楚旅长有今天靠爹了?咱儿子刚多大,你少给他灌输不良思想,凡事要靠自己。
再说谁告诉你小楚家条件好,是老丈人家有钱的?还姥爷。
那弟妹,我跟你说,人家靠的是自个儿。倒是你,应该向人家学习学习,看看人家那个妈……”
孙桂香不信。
之前毕月没到之前,马中平跟她虽然介绍的详细,那她也不信,至今见面仍然不信毕月没有助力。
而这中间不得不提一件搞笑的事儿,那就是她能说会道,是爱联络人的性格,弄的楚亦锋刚报到那几天,她还差点儿误会楚亦锋没结婚,心话这要能给介绍成对象可妥了,那就实在关系了,将来也是个靠山,女方人选都琢磨好了,结果听到毕月才歇了心思。
“她才多大?她娘家要是不能耐,她连启动资金都没有。笨琢磨吧,咱干个小买卖还得需要本钱呢。
切,人家报纸又没介绍家庭背景,你知道什么啊?
行,就算娘家一般,就凭长相好命好嫁进楚家,那她今天的成功总得有楚家帮忙吧?
没借光?她一个小媳妇蛋子,各方卡关系要人情就够她喝一壶,还运回飞机?运狗屁吧。
你少说风凉话,你们老马家给我提供方便了?能帮我什么,不拖后腿就不错了,要不然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如人?
哼,倒是全家出息你一个,全都指望咱。
参谋长,马参谋长,你听起来权挺大,到现在我连个工作都没安排明白,白当个官儿。”
马中平吃不下去饭了,他媳妇这个能叨叨啊,这娘们思想有问题。用手掌心一抹嘴:
“行了,大早上话这么多。别人家跟你没关系。你就记住喽,少跟弟妹说这些没用的话,人家跟你不是一条道上的,你丢人不要紧,别显得我没水平。”
而对门二营长那对儿老夫少妻的家庭,此时也在吃饭。
张娟的心思没在她儿子来宝身上,也在琢磨楚亦锋和毕月。
张娟觉得吧,毕月那样嫁的才是真好。
虽然面相上看起来确实比她小不少,可她掰手指算,那对儿龙凤胎都两虚岁多了,再结婚怀孕算上时间,实际上撑死也就比她小两三岁吧?
再看看她。曲海军今年四十三,跟她是二婚。
前妻不孕不育,曲家不干了,当年闹的动静还挺大,闹的曲海军那年就能升营长结果泡汤了,这才离成。要不然能这么大岁数,以前几次执行要命任务,怎么今年才升营长嘛。
然后经人介绍他们才认识。
她嫁过来时刚过了登记的年龄,也才念完中专。本不想结婚的,可娘家条件太差,全家又都说她嫁军官嫁的将来会怎么怎么享福。
唉,现在回头想想就那么回事儿吧。让她最揪心的就是差了近二十岁。再看看对门,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经济条件只要不是笨蛋就看的明白,人家条件好着呢,还年龄相当,长相般配,连身高个头都透着是一对儿。
当初她第一次见到楚亦锋时,听说是军人世家,那时候她就在想:谁能那么好命嫁给这位年轻的一把手呢?
见着了,更是跟对面那弟妹没有可比性。
曲海军疼媳妇啊,这可是他小媳妇,自从娶到手了,疼的不行。
别说这小媳妇爱美爱乱花钱给娘家贴补方面了,就是天冷天热像林妹妹似的爱多愁善感,他都得抬脸哄着。发现不好好吃饭,夹了一筷子土豆片放张娟碗里:“怎么了?想什么呢?”
“老曲,人家怎么就那么有钱呢。昨天麻袋打开,只毛毯就有四条。我从没见过女人开车,楚旅长他爱人开,是楚旅长给买的吗?还是她娘家本来条件就好,门当户对?”
“嗨!我还琢磨你想什么呢。什么楚旅长给买的,我们津贴各个级别就那些,那都有数的。平常我也不看报,不过我听王大牛提过一嘴,也听别人提过。说对门旅长的爱人是哪的首富?是她家还是她啊?嗯,没记住,反正京都的首富。”
“首富?”
曲海军笑道:“打听那些干啥,啥富也跟咱没关系。娟儿,人家跟咱家不是一路人,你想想楚旅长年纪轻轻比我高好几个级别,是一般人吗?那他找媳妇能找一般家庭的吗?人家在天上,咱们这些地上的就琢磨地上的事儿,啊?”
政委家也是,崔大姐实在,跟宋政委讲述她那个毕月妹子有多好,一点儿也不傲。
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宋瑞声听完就一句话:
“那面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弟妹初来乍到,缺什么少什么,你都帮着张罗张罗。你俩处的好就行。”
诸如此类的对话,或多或少都发生在几栋家属楼每家每户的饭桌上。来个新人,还很扎眼,还是一把手的家属到了,即便毕月亲耳听到也会觉得很正常。
更何况她还听不到,她家也开饭了,楚上校肩扛后背外加手拎早饭也回来了。
毕月蹲在她闺女儿子面前嘻嘻笑:“爸爸咋给你们打扮成这样了?”摘下她家俩宝的前进帽,脸上还遮着面纱。
小溪伸手搂住毕月脖子:“妈妈,外面风大,爸爸说不吹眼睛。”
小龙人拧着小身子急三火四跑到厨房。
毕月听到她儿子说:“爸爸,洗手,你洗手才能拿包子。”
饭桌上,这俩鬼精鬼精的小家伙吃东西嘴巴也不闲着,自个儿吃,吃的又快又好又不耽误发表意见跟爸爸谈话。
小溪:“这房子好小,都没屯儿好。”
楚亦锋给他闺女舀勺豆腐:“姥姥家那屯子啊?那屯子房子多大?好吗?”
小溪两手画个圈儿:“老大了,比奶奶家还大,能爬楼梯。爸爸爸爸我是说,不如、不如?”
毕月帮她接话:“不如赵家屯里的别人家是不是?”
“对,还没别人家好。”
小龙人点头:“我不喜欢这里,我不想在这里。”
楚亦锋心理压力这个大啊,来不来的,孩子们先嫌弃他这地方:“为什么?”
小龙人嚼完包子才回话:“不能踢球。”
楚亦锋一把抱起他,还给毕月吓一跳,人孩子正吃饭呢。
大男人抱着小男孩指着窗外:
“看到了吗儿子,那些背书包的大哥哥们,他们一会儿太阳出来就踢球。离这不远还有小学校,里面有很多很多的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可以找他们玩,全是你的玩伴儿。这说明啥?”
小龙人懵懵懂懂:“啥?”
“家大没用。咱男子汉是属于外面天地的,哪大也没有外面的世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