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梨撑着双手拼命地往上挣扎,却发现越是挣扎身子下陷得更快,周围的腐叶好似有生命一般,使劲将她往下推挤。
她原本就是受了伤没什么力气,如此一折腾已经筋疲力尽了,身子一歪任由自己在树叶里缓缓地下陷。
“我竟然是要死在这种地方,太不符合我的自我定位了,呵。”她自嘲地一笑,抬头向树叶间的天空望去,“连个星星都没有,真是惨淡。”
“嘎。”那只乌鸦仍旧在她头顶的树枝上,骄傲又讽刺地看着她。
夏梨昂着头看了看那乌鸦,“我要是能出去,一定要扒光你的毛,然后做成毽子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只乌鸦似乎抖了一抖。
树叶已经漫到了胸口,她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挤压着,额上冒出一片密集的汗珠,张大了嘴巴艰难地喘着气。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尽管在别人眼中,她丝毫无英明可言,但如今死到临头,她还是不禁为自己悲凉了一把。
她看了看四周的萤火,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缓缓地闭上了眼。
“没想到你还挺随遇而安的……”幽泉一般清灵好听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只微凉的大手握着了她满是血污的手。
她倏地睁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他黑发披散着,脸和嘴唇都苍白得吓人,一道突兀的血迹从眉峰一直延伸到下巴,那身精致的湖蓝色长袍全是沾着血污的裂口,腰带不知所踪,长袍正敞开着,露出胸膛上沁着血的细碎伤口,那只失去了袖子满布伤痕的手此刻正牢牢地抓着她。
“你……”
他轻轻一笑,侧了侧身露出另一只手。
那只手青筋尽现,牢牢地攥着他的腰带,腰带的另一边绑在旁边的树上,正是因为这一着,他才没被那股压力一同吸进去。
“嘶。”腰带不堪重负,忽而发出一阵轻微的撕裂声,二人听到这声音脸色突然一沉。
夏梨看向他破败的身体,心想这一身的伤肯定是因为摔下来时护着自己造成的,眉头一皱,冲着他喊道:“你千万不要放手啊,你要是放手,我做鬼也诅咒你生儿子没有把儿!”
“……”洛白眉头拧了拧,深呼了一口气,低喝一声,全身的青筋暴突,满头黑发无风自动。
夏梨只觉身子一轻,回神时已经趴在了平坦的枯叶地上,警觉地回头一看,刚才掉下去的地方凹陷着,却渐渐地被四周的叶子重新填上,与周围又融为了一体。
“咳咳咳……”他呼吸紊乱,张口咳出了一摊暗红的血。
“你……”她本来想问他是不是要死了,突然考虑到他刚才救了自己,自己是深明大义的公主,万不能干这种过河拆桥鸟尽弓藏的事,于是话到了舌间幽幽一转,变成了——
“你没事吧?”
关切之意,溢于言表。转得颇为到位,忒有技巧。
洛白沾着血的艳丽嘴唇满不在乎地一勾,“没事。”
“嘎嘎嘎……”树枝上的乌鸦突然放声高啼了起来,翅膀也不停地扑腾。
“去去去……”夏梨被它吵得烦躁,站起来挥手想驱赶它。
“哎呀呀,黑刃你的小黑被欺负了呀……”
哪里来的小孩子声音?
夏梨四处张望地寻找声音的发源处,可是四周除了高树枯叶和满地的萤火虫,什么也没有。
“在上面。”
洛白头仰着盯着乌鸦所在的那棵树,夏梨忙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可是除了那只乌鸦,她什么都没看到,可是总不能是乌鸦开口说话了吧?
她刚想问他,眼神一瞟,突然就见到两个小小的黑影在树顶上,那两团影子和树影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端详还真不容易看出来。
“哎呀呀,被发现了呢,黑刃。”先前那个脆生生的童音再次响起,声音果然是树顶上传来的。
今夜乌云密布,地上有萤火照着勉强能视物,但是几丈高的树上就完全看不清了,眼睛眯成一条缝也仅能辨出两个小小的身影,看样子是两个小孩子。
洛白摇晃着起身,神色紧绷地望着上头。
“我说黑刃你倒是说话啊!”
“无聊。”另一个稍显低沉的童音响起。
“什么,你说我无聊?!我是提醒你,有人欺负了你家小黑!”
“杀了。”
“哎呀呀,好啊好啊,又可以杀人了……”
明明是两个小孩子,却讲出这么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夏梨听着不禁耳根一麻。
洛白眯了眯眼睛,不疾不徐道:“来者何人,还请现身。”
“哎呀呀,黑刃,他让我们下去呢!”
“找死。”
“哎呀呀,你想见我们,那就陪你玩玩吧。”
两团小小的黑影嗖地一下便降到了那只乌鸦的高度,速度快到夏梨以为自己眼花,再看树上被行风带动的树叶仍簌簌抖动,才知道他们连一眨眼功夫都没用就已经从几丈高落了下来。
那是两个约摸十来岁的小孩子,一黑衣一白衣,黑衣的孩子面无表情,白衣的孩子满面春风。
“哎呀呀,你看他们吓傻了,黑刃。”白衣小童愉快地拍手,上下跳了两跳,看起来很是欢快。
夏梨往他们脚下一看,顿时脸色一白,原先一直以为二人是站在树枝上,此番仔细一看,二人脚下根本什么都没有。
“骗人的吧,浮在空中的……”她立刻把头一低,抚额喁喁自语:“我一定是眼花……眼花……”
洛白没说话,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越来越白,眼神也开始有些不自然的涣散。
“哎呀呀,黑刃你看,那个小哥看来就快要死了啊。”
夏梨闻言一惊,赶紧转到洛白身前看他,“你……你怎么样了。”
她夏某人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他要是死了,实打实地得夫唱妇随了。
“快死了。”黑衣小童淡淡说道。
“哎呀呀,姐姐你的情人就快死了哦。不过就算不死,待会儿也会被我们杀掉的。”
白衣小童说着,咧开的嘴角忽而变得阴鸷,眼神中透着兴奋的光芒。
“那个……你们杀一个行不行啊?”夏梨颤巍巍地开口,虽然她年纪比这两个娃还有那个乌鸦加起来都大,但是这形势比人强,还是要识时务一些。
“哎呀呀,姐姐你真是勇敢,是要我们杀你吗?”
“不是,你不是说他已经快死了吗,所以……”
“……”白衣小童脸颊抽了抽,而后扬着无邪的笑脸,忽而眼睛恐怖地睁大,轻声道:“很遗憾,你们两个都得死……”
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夏梨能想到的只有一句——
这趟远门出得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好好的皇宫不待,非要出宫来遭罪受死,真是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