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言过了,这戏曲本就是为了怡情,唱戏的人虽是下九流,可这其中的故事却取自民间,我等为官者自是要体察民情放在首位。”
不管谢明依打的是什么主意,苏同鹤也全然不敢大意,既然她看上去有投诚之意,他也不好拂去她的面子。
然而兵部尚书等人追随他多年,他自是不可能因为谢明依一句奉承就寒了老臣的心,所以这一番敲打落在了谢明依的身上,
“虽是一介女流,但功在社稷,此番定要谨记皇家圣恩,不可枉负了臣民。”
能坐到上位者的位置,自不是一般人的胸襟和思量。更何况苏同鹤本就非庸人。
苏同鹤能说出这般的话,谢明依丝毫不意外,反而心中早有所料。
苏同鹤这个人,一辈子谨慎小心,先帝在时兢兢业业,是工部之首,便已经开始显露个人的领导才能,先帝也屡屡委其重职。
若不是自己年少才绝,风头正盛,想必前几年苏同鹤这个名字便已经开始享誉天下了。
也不怪他一直看自己不顺眼,为人者,名利二字总是要沾一样的。
财,苏同鹤不稀罕,但他贪的是名,是权。
手握朝政大权,皇帝的一言一行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苏相的名字闻名天下,这才是苏同鹤想要的。
而如今,他已经心想事成了。
坐在最中央的位置,无论是诚心的还是有所图谋的,都要摆出服从的表情和姿态,这种居高临下的优越,和手握别人生杀大权的感觉,谢明依完全可以看得到苏同鹤那颗被名利所满足的心。
“是,子墨谨遵教诲。”
子墨是谢明依的表字。
整个大燕朝,即便是在皇家面前她也不必如此自谦,因为她是谢明依,先帝的重臣,当今皇帝的宠臣,满朝文武有一半的地方官京官都是过她的手提拔起来的。
即便再心怀不满,再不得势,这也不是他们能踩的起的人。
更何况,同朝为官,便多了三分薄面。
“欸~”
这边的话头刚落,右边的工部尚书又开了口,旁边的人皆不约而同的望去,唯独谢明依低垂着含笑的眸子摆弄着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只听工部尚书周百彦说道,
“听闻刑部近日来接了个大案子,敢问刑兄,眼下可是有眉目了?”
此话刚出,刑筠瞬间就成了全场目光的聚集点。
而随之,刑筠的脸色也一下子变的不自然起来。
这满朝的文武,虽然都难免有苏同鹤携带的关系,可只有刑筠是靠着这裙带的关系爬上的刑部之首。
论资历,也不过为官十几载,在这朝堂之上,比比皆是,论政绩,恐怕,他还不如身后的谢侍郎。
他的位置,虽然名正,但是言却不顺。
眼下长安城里接连发生了盗窃案,京兆府尹直接把案子扔给了刑部。
若是在以前,随随便便挑个人,坐实证据这案子就过去了,可这作案的贼偏偏自己想要作死一般,在长安城中流窜,连着偷了几个有背景的大商铺,且又是一副不把他抓到就绝不罢休的架势。
这几天愁的刑筠是日日上火,成宿成宿的难以入眠,头痛。
六部虽说是一家,可说到底都各自心怀鬼胎,尤其是这个周百彦,总是和他过不去。
这个周百彦,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让他下不来台?
“大人,忘了告诉您,方才下官已经把盗窃案的相关的文书送去了内阁。”
从来,刑筠从来都没有觉得谢明依的声音这么好听,她说的话是这么的令人欢欣雀跃。
谢明依淡淡一笑,瞬间本来一副看好戏的周百彦的面色一僵,皮笑肉不笑的夸赞道,
“谢侍郎不愧是先帝钦点的状元,如此才智机敏,实乃长安百姓的福气。”
谢明依道,“尚书大人过奖了,下官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份内之事,多亏了大人提点,才得以破案。”
周百彦不再对谢明依言语,反而看向刑筠说道,
“看来周某要给刑兄道句贺了,得谢大人此等人才辅佐,刑兄定是如鱼得水啊。”
是不是如鱼得水刑筠不清楚,但是就在刚刚,谢明依确实为他在苏相的面前解了围。而此时此刻,本来打算借机挖苦他的周百彦却变成了哑巴吃黄连。
思及此,刑筠的心中对谢明依的好感已然多了一分,但是周百彦……同朝为官多年,他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任由人拿捏搓扁,遂笑道,
“不敢,谢侍郎固然才华卓着,但比起周大人手下的陆侍郎,还有的要学。”
说着说着,怎么从谢明依绕到了工部的陆侍郎身上,同样被点到的陆锦也是一愣。
“陆侍郎年少才俊,想必定可助周大人一臂之力。”
“你……”周百彦看了一眼身后还有些不明所以的陆锦,只能吃了眼下的哑巴亏。
每年工部走的银两超过十万两的批文大都要从陆锦的手中经过。是工部名副其实的财政官和审批员。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从这个陆锦调到了工部,周百彦无论大事小情都要同其商议,不为别的,只因陆锦的祖父是前任首辅陆怀章。苏同鹤都对其青睐有加,周百彦还能说什么?
一个是无能,另一个是有心无力,两个人半斤八两的在台下你一句我一句。
两个堂堂一品的大员在这里斗嘴,其它人看的心里好笑,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毕竟他们只是同级的官员。
谢明依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前面的苏同鹤,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只听一声清咳,随即便听苏同鹤说道,
“好了,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学人家小子在这里争气起来。听个戏,都不让人清净。”
顿时间,刑筠和周百彦都消停了,恭敬有加的聆听教训,
“下官失仪了。”
“下官知错。”
苏同鹤摆了摆手,
“行了,刑部的案子办的不错,回头内阁看过之后给皇上递个折子,工部今年的北渠听说快要完工了,眼瞅着要入冬,过几天就要开始运输南北的官粮和物资,可不能出了岔子。”
周百彦道,“是,下官已经着人督办下去了,一应事务明细陆锦也早已拟好了折子,明日便可送到内阁。”
苏同鹤点点头,“陆锦虽然年纪小,但……”
苏同鹤特意的回头看了一眼谢明依,
“却颇有几分子墨当年的样子,后生可畏啊,是不是子墨?”
眼帘微动,掩下其中的异样,谢明依抬眼,看向周百彦身后的陆锦,只见那眉清目秀的后生亦是朝着自己看了过来,目光交错之际,纵使谢明依也有些难掩的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