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教训教训那几个奴才,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陆盛春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御书房,屋子里的灯光随之熄灭了。
皇帝歇下了,每个守在御书房廊下的士兵都在敬仰着他们这位天子,为了民生竟是如此的操劳。
可只有陆盛春含着怨毒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寝室的方向,转身朝着另一个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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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长安城的雨扰乱了人的眼,看不清这天地究竟为何物。
然而长安城外不到百里的杨家庄,表面上看上去是一个普通的村落,可实际上却是影卫的基地。
倾盆大雨中一骑飞骑在朦胧中化作一条黑色的闪电,落在了村东头的空旷无人的院落里。
之后,唯有一匹黑色的千里良驹停留在已经填满了马料的马棚里。额间的白色点缀成了一道风雨中的一丝亮点。
静谧的村庄,平静无波的地面掩盖着的是地底的波涛汹涌。
仔细听,就会听到那夹杂在风雨之中的一丝微弱的痛苦哀嚎。
但对于此刻正处于马厩下面几尺深处地牢里的影卫们来说,这痛苦的声音无疑是在撕扯着他们的灵魂。
见着陆盛春来,纷纷的让开了路,并对那身处牢笼之中的少女投向了同情怜悯,但更多的是恐惧和麻木的目光。
“大,大人。”
也就二十左右的女孩奄奄一息的抽搐着身体,目光无神,嗓音似乎因为什么原因而变的沙哑而难听,
早已经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女孩此刻赤身裸体,身上只盖了一层破破烂烂的披风。
陆盛春俯身将她额头上的碎发整理到了两旁,动作温柔极了,脸上的表情也极为的疼惜,像一个极其温暖的情郎,抚慰着自己的恋人,可影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并不是。
“小冬,你知道,我是最疼你的,从小我把你当做亲女儿一样,可是你竟然犯下了这么大的错误,你让我怎么向皇帝陛下交代?如何像你的师兄弟们交代?”
鲜血如泉水一般从女孩的唇角留下,染湿了地面,伴随着他的残忍,昭注世人,
“小……小冬,不……不知道错在了哪里?还……还请,大人点明。”
“啊!”猛然间那柔顺的发丝被人连根攥在惨白的手掌心里,勒紧了头上的血肉皮囊,疼的小冬忍不住尖叫出声,回声在密闭的地牢里回荡着,竟是愈发的凄厉,却让陆盛春觉得一丝安慰,阴毒的目光中竟多出了一分笑意,
“记住,你的主子永远只有一个人。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听清了吗?”
泪水混杂着颤抖的嗓音,似乎女孩最无助,也是最强烈的求生欲,
“小冬记住了,小冬的主人只有皇帝陛下。啊!”
头皮又是一紧,她感觉好像那一片的皮肉已经与她的身体分开了,疼痛却又清晰的提醒她,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是谁?”陆盛春再次问,目光愈发的森冷阴寒,比之外面的狂风暴雨,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陆大人!”
“哪个陆大人!”
“啊!陆盛春,陆大人。啊!陆盛春,陆大人!”
终于,他的声音放的轻柔了一些,又恢复了那疼惜的模样,可手里的暴行却未曾停止,
“好好记住了。”
“小冬记住了,记住了。”小冬连连求饶,一如过去的每一次刑罚,都让她痛不欲生。
“哼!”
狠狠的将手中的发丝甩开,陆盛春站起身,森冷的目光瞥向不远处围观的众人,灌溉着他们心中那颗名为恐惧的种子,地上的少女痛苦的蜷缩着身体,控制不住不停的抽搐着的四肢。
慢条斯理的掏出胸襟里的白色帕子,一边擦拭着满是鲜血的手指,一边幽幽说道,
“看见了吗?这就是背主的下场!”
下一秒齐哗哗穿着黑衣的影子跪在他脚下,不约而同的高声颂着,
“是,属下明白,属下誓死效忠陆大人。”
陆盛春知道,这些人都恨他,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可他们只能怀揣着这种恐惧和恨意扭曲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就像他一样,活的像一条狗,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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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连绵,三日不绝。
第四天的清晨尚在睡梦中的少女还未曾醒来只闻得一阵风黄鹂鸟欢愉的歌声。
玉足轻点,踏着绵软的纯白波斯地毯跳着跑到窗边推开了久不曾打开的窗棂。
雨水过后的清新鱼贯而入,一下子重走了几日里的沉闷和阴霾,少女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而又满足的微笑,带着一丝难得的天真和甜蜜。
而这一幕,恰好被从不远处长廊里走过的韩燕目及,不由得微微失神,落在了那明媚中,久久不可自拔。
“韩大人,韩大人?”
“韩大人!”
韩燕的目光让,容璟的眉间隐隐有些不悦,声音也加重了几分,侧了几步挡住不远处的谢凤绾,后者这才回过神,看着容璟有些歉意,
“劳烦继续带路吧。”
“大人随我来。”
说着二人按着原定的路线朝着谢母的住处走了去,可那明媚如阳,宛若星耀一般的眼眸却像一颗种子,轻飘飘的落在了某个地方,极速的扎根,生长。
等到他发现的时候,早已为时已晚,且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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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燕今日是为了近日朝堂上所商讨的开仓赈济而来,眼下正值秋收,各地的县衙都有一些或大或小的状况上报。
京师的问题只能自己想办法,可眼下若是将国库真的都清空了,那皇帝该怎么办?
武经文被软禁在家中,皇帝的态度很坚决,不会轻易让武经文有翻身的机会。
而当他把自己的难处和苏衍说了大概之后,后者只是让自己去找谢明依。
似乎浑然忘却了苏相与谢明依之间的纠葛。
韩燕的到来,也着实让谢明依有些惊讶,但是转念一想,她大概明白了一些。
因此,当韩燕踏进书房之前,她早已经准备好了该如何应对。
一个字——苏。
“离洛来了,请坐吧。”
些微有些清冷干脆的嗓音勾起了韩燕有些遥远的回忆。
得到谢明依示意的容璟退出屋外,身后的书房门被人轻轻的合严,韩燕却专注于那书案上的俊逸的字体。
依旧的恢宏大气,却多了几分刚硬的果断,就像她的人一般,现在比之前丝毫没有减少一丝棱角。
“实不相瞒,离洛有一事需请教谢大人。”
韩燕开门见山,谢明依放下手中的毛笔,看向他,
“请教不敢当,但离洛若是为了户部拨赈灾款粮一事,你应该找的是苏相,子墨不过是小小的刑部侍郎,难当此任。”
韩燕道,“正是侯爷让离洛来向谢大人讨教,万望谢大人不要吝啬。”
定北侯,第一时间谢明依抓住了这个重要的信息,与此同时,她也确定了,这一切不过是苏同鹤的试探。
长衫从书案后面走了出来,藏青色的绸缎角绣着几株小而精致的幽兰,卷起一阵暗香,在韩燕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一手端起了白色的茶盏,撩了两下盖子,吹去水面的浮叶,
“听说张仲谦的公子很快就要到长安了,长安是个好地方,风流诗意,比之金陵也毫不逊色。”
看似很突兀的一句话,韩燕很快的便明白了这话中的玄机。
张仲谦,天下第一的富商。
韩燕想了想,道,
“只是我与张公子素无往来,突然造访怕是有些突兀。”
谢明依眼眸微动,轻抿了一口茶,含着笑淡淡道,
“巧了,今儿个一大早雨刚停,张府的请帖便送了来,后日张府开了堂会,韩大人若是空闲,可伴子墨同去。”
正事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认识人的路谢明依已经帮他铺好了,接下来就要靠韩燕自己了。
因着公务繁忙不便久坐,二人又寒暄了几句,谢明依起身送韩燕离开。
路经花园子的时候,看见有年轻的少女在花圃中侍弄花草,背影有些微的眼熟,有心留意了一下,只是碍于这是谢府,韩燕并未多言。
可韩燕不说,不代表谢明依没有看出来。
待韩燕离开,这边嘱咐了容璟几句后便朝着花园的方向走去。
这宅院是皇帝赐给她的,即便自己刚刚从牢中出来不久,可自从自己登门苏府,这奇花异草的从来没有断过。
谢明依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偏爱墨兰,这几乎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谢明依让人将凤绾招呼到不远处的亭子里,看着面前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中颇为感慨和欣慰,
“雨停了,怎么没出去走走?自家的花园子还没逛够?”
一身白色罗裙的少女在花圃当中像是落入人间的精灵,活泼灵动的宛若不属于这个繁杂喧嚣的人世。
“长安城也没什么好玩的,左右不过声色犬马,文人骚客的无聊闲谈。还不如在花园子里摆弄我的花花草草来的更赏心些。”
谢明依笑着摇了摇头,笑眼中带着一丝无奈,
“素月说你前儿个出门了,回来以后一直闷闷不乐。怎么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