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只谈趣事交情,不谈公事,几乎是这宴席上的每一个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女席那边是什么样的情形谢明依心中大概有个底,她提前和张家打了招呼,估摸着此刻谢张两家交好的事情已经被众人见证的差不多了,不到明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而身旁的这两个人,张子枫和韩燕又正洽谈正欢,谢明依一边品着锦上花,一边心中惬意。
本来她今儿个就是来当陪衬的,包括这一整个席上的商家的,官家的老爷皆是韩燕的陪衬。
张子枫和韩燕说着话,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谢明依,照顾着一桌子的宾客。
谢明依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明白了,打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
说起和张家的渊源,这还要从十三年前说起,那个时候的谢明依还是长安禁军统领谢颖东的嫡孙,张仲景未至而立,张家也不是大燕首富,他的原配夫人也没有过世,当时的凤绾也才刚刚满了周岁。
机缘巧合之下谢明依同张仲景相识,并受邀到张府做客。一来二去的两人便成了好友,而张子枫可以说是谢明依看着长起来的。
几年间,谢明依同家明里暗里的来往也不少,即便是失意时,张仲景也未曾落井下石,反倒是暗中接济。
有时候想一想,谢明依觉得老天爷待她不薄了。
命悬一线仍有人搭救,一脚悬崖扔有人为她护住家人,得友如此,人生之幸。
清脆的碰撞声将谢明依的思绪唤回,本有些愉悦的谢明依看着这一桌子的利益勾结,突然间有些郁闷。
唉,这人呐,果然不能太乐观了,要不见着眼前的这些个是是非非会更郁闷的。
即便谢明依的名声在外面已经是臭了大街了,但是这一桌子的人都是她的下级,觥筹交错之间交杯换盏,时不时的有官员同谢明依攀谈,左右不过一些官面文章,谢明依一一淡笑着回应,给人一种亲近之感,又不失风度。
不一会儿的功夫,本应该在外面等候的容璟在门口频频看向里面的谢明依,神色虽如常,可举动却有几分紧张。
谢明依眼眉一紧,看着身旁的张子枫,寻了个空说道,
“子枫,我有些微醉,出去走走。”
以谢明依的身份,张子枫自然不会有什么难色,只谦恭的嘱咐着小心。
谢明依这才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到了门外寻了一处梧桐树后,未等容璟开口,谢明依已然问道,
“可是后院出事了?”
容璟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正是,素月打发来的人早了张二夫人几步,说是小姐不小心失足落了水。”
谢明依的心一下子便揪了起来,袖子里的手一紧,眉宇间掩藏不住的担忧,
“人怎么样了?”
“人倒是救上来了。”容璟说道,“可……可这救人的是景家的二公子。”
谢明依语塞,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平复心绪,千算万算,她算漏了这一节。
真是……不自量力。
谢明依的眼中划过一抹危光,但凡那景家的公子是个品行好的,她也不至于如此,可那吃喝嫖赌的名声满长安都知道,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她还能不知?
“去,让素月转告景夫人,希望景家的生意兴隆,万事大吉。”谢明依淡淡道,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容璟却清楚的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是。”容璟离开,心中却明白,这话是反的。
手里的折扇打开,上面书着的‘清风正气’四个大字。谢明依看了一眼,挑起眉梢,又轻轻合上。
恰逢张府的小厮路过,谢明依举扇拦下。
“谢大人,有什么需要小人效劳的?”小厮长的清秀,看着像是这府里的新人,却也认得谢明依。
“你去告诉景老爷,就说是谢侍郎说的,找到了他落在园子里的玉佩。”
不知真假,但是在张府做事,小厮还是明白一个道理的,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尤其这位谢侍郎还是家主特意叮嘱的,应了一声便朝着席间走去。
谢明依在远处瞧着小厮到了景辉的身后耳语了几句,这才抬步朝着园子走去。
——
景辉是个聪明人,他的玉佩并没有丢,但是谢明依既然以此为借口那必然是有话同他讲。
可转念一想,两家之间平日里并无来往,即便是有,也只是在置办衣物的空当。
这位谢侍郎找他能有什么事呢?
陡然间景辉在席间扫视了一眼,没有看到自家的二小子,心中上下打着鼓,面上却笑着和桌上的朋友打了声招呼,
“我这喝的有点多,出去溜达溜达,溜达溜达,你们慢用啊。”
又是一阵的客套话,景辉好不容易脱身由小厮引着找到了正在亭子里的谢明依。
“谢大人在那,小人告辞了。”
小厮离去后,景辉悬着一颗心,心里面祈祷着自家那混小子千万别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不然的话恐怕一家子都会被那混小子连累。
张了张嘴,景辉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谢明依坐在亭子里看着另一侧的景致,似乎全然没有发现景辉的到来。
眼看着这架势,景辉明白了,这位谢侍郎是要提醒自己点什么。
没办法,人家是官,一句话就能让京兆府尹抄了他的门户,无奈之下只能老老实实的立在一旁。心中却寻思着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但是无论怎样千万别记恨他就好。
别的不说,单就张家就能挤兑的他破产。
半天过去了,秋日里艳阳高照,景辉又站在了太阳底下,此刻已然是满头大汗,两眼发虚。
而谢明依终于回过了头,看着亭外的景辉,完全没有一丝惊讶,景辉看着谢明依眼中的冷漠,心中却是‘咯噔’一下,下意识的四肢发怵。
心中苦笑着,这位是连装样子都不愿意装了。
“景老爷,听子枫说你最近的生意做的不错,真是生意兴隆啊。”谢明依一开口便是阴恻恻的音调,清冷的眉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
景辉经商多年,也算有些能耐,可面对这样不留情面的人,也不觉有些尴尬,心中气闷,可却不得不咬着牙附和着,
“谢,谢侍郎大人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