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还总觉得冷吗?”晨风看向床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手中摆弄着铁钩,勾起里面的红红的火炭。
林笑笑如果不说,晨风还不清楚,她的身体远不止怕冷这么简单。
火光中眸色显得有些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是那微冷峻的侧颜,还是容易让人觉得心慌起来。
“不冷了。”晚舟摇头,“只是觉得有些乏,站不了多久就想坐下休息一会儿。”
晨风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大病初愈的人都这样,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明天回来,带给你。”
“你不是说让我出去的吗?”晚舟问。
晨风怔了怔,想起自己方才的承诺,顿时不由得失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一转眼的功夫我就给忘了,年纪大了,记性愈发的不好了。”
“你以为你是隔壁的王奶奶吗?还年纪大了,年纪要是不大得祸害多少人家的姑娘。”晚舟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可是这声音却一点都没压着,就好像是在说给某些人听的一般。
晨风张了张嘴,刚要出声,却突然间发现晚舟这话似乎有些不大对。
犹豫了一下,晨风抬眼看去,只见晚舟正躺在床上望着床头的花纹出神,
“谁跟你说什么了?”
晨风没想到的是,晚舟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
“今天王奶奶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我是地主家的小丫鬟呗。”
“……”晨风无奈一笑。
哪个地主家的小丫鬟有她活的这么舒服滋润的?
他这哪是请了一个丫鬟,明明就是请了一个少奶奶回家,自己当丫鬟。
最可怕的是,他还当的特别上瘾。
“然后呢,王奶奶怎么说的?”
“王奶奶说……”晚舟偏过头,看向地上的晨风,火光映衬着他清俊的面庞,似多了几分暖意和柔和,那眉眼之中较之她刚见到他时,已少了许多的戾色。
“村东头杨家的姑娘二十出头,长的也甚是俊俏。”
“咳……”常胜将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手一抖手腕碰上了炉壁,烫的晨风将手一缩,连忙收了回来。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晚舟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眼中的打趣甚是明显,似乎很高兴看到晨风窘迫的样子。
晨风摇头以示无奈,眉眼之中却尽是笑意。
“天色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好。”
一直到耳边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晨风抬眼看去,只见床上的晚舟正熟睡着,眉宇之间也尽是愉悦和轻松。
他有多久没看到她这般无忧的样子了。
从一开始认识,她便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将军府的三少爷,年少轻狂,好不得意。
可不知怎么的,那轻狂的眉宇之中,总是会带着一丝忌惮。
长安城里,少年策马,酒馆茶楼里,一醉方休,偏偏那人眉眼含笑,七分醉意之中,始终带着三分清醒。
后来,他才明白,即便是在睡梦当中,她也小心谨慎,不敢吐露心思,即便是酒醉之后,眼前缭乱,她也只能强撑神识,不敢乱言。
表面上看上去的天纵风流,少年得意,那背后却是一个少年无数次的隐忍。
可最不该的,是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昨天恍然如梦,晨风起身将她床脚的被子掖好,又看了看门窗是否关严,一直到确认了,这才吹了屋子里的蜡烛,回了自己的房间。
殊不知在他身后的黑夜里,原本紧闭的眸子慢慢的睁开,清澈见底。
————
晚舟很难入眠,她知道每一天夜里总是要等到她睡熟了,那人才会回去休息。
所以她总是会假寐一段时间,等到他离开了,才敢睁开眼睛。
黑夜,总是会让人觉得格外的孤寂,不知道为什么,在夜里她极难入睡。即便什么声响也没有,可心里总像是缺了些什么,让她感觉不适。
是心理上的不适。
好像是她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人和事,而每当夜里,那来自远方的思念便会由为强烈。
亦或许,这也是一种喜欢吧。
似乎只有在黑暗中她才能静下心来去思考,而也正是因此,让她格外的享受这份宁静。
她撒了谎。
王奶奶是想给晨风保媒的,却被自己拒绝了。
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一定要拒绝。即便他并不属于自己,可是那个人却也并不属于这里。
乡村再好,民情再盛,终究只是一汪池塘,无法让他展翅飞翔。
能容纳他的,只有一望无垠的湛蓝天空。
————
翌日
晨风起的早,一直到他准备好了早饭才叫晚舟起床。
没想到平日里一定要睡到日晒三杆的人早已经准备好了。
晨风不禁在卧室的门口摇头失笑,“吃早饭吧。”
用过了早饭,二人一同出门,晨风将院子上了锁,即便有人在周围监视着动静,可是……晨风看了看身旁的女子,他觉得做戏还是做全套的好。
就这样,二人从村的最南边一直沿着村里的大路走到了北边的村口,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的‘熟人’,身旁的晚舟都热情的打着招呼。
看着人缘颇好的晚舟,晨风勾起唇角,不得不说有些东西,这还真是老天爷赏的,即便是缺失了记忆,可这刻在血肉里的东西却是忘不掉的。
许是受晚舟的感染,晨风同这些村民也一一打着招呼。
这些人对他而言都是‘敬仰的臣民’,在晨风的眼中,他们是重要的,因为‘民是立国之本’
,可是他却从未和这些人做过深入的了解。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这是不需要的,甚至是会降低他身份的做法。
然而,她总是能将这种身份之间的差别化于无形,甚至完美的融入这些人的生活。但是,你依旧可以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她。
“刚刚打招呼的那些人,你都认识吗?”出了村子还要走一会儿的路,晨风便同她说着话。
方才在村子里,他不便开口,可眼下道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两边都是还没有来得及融化的雪,却也只有偶尔的一两小片罢了。
这就是南方与北方的差异了,落了雪很快便会消失,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连空气里也不会残留一丝的痕迹。
“认识啊,都是王奶奶带我认识的。”
晚舟说着,可目光却一直在两边的山上,青松翠柏,更重要的是……自由的气息。
“一会儿到了县城里,跟紧了我,千万别走丢了,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
晨风叮嘱着,晚舟笑着应了一声,
“好。”
可是让晨风没想到的是,刚进了城,他便有些晕头转向了。
“你不会不知道哪里有卖字画的吧?”
晚舟看着身旁脸色不是很好的晨风,很明显,他是不认路的。
是的,晨风不认路,因为每天他都是在这些人上工之前回到落脚的府邸的。他只认识一条路。
“谁说我不认路的,你跟我来。”晨风说的很有底气,以至于晚舟真的很信服的跟着他走了许久……
“好像……迷路了?”晚舟试探着问,她看出来了,刚刚晨风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他是真的不认路。
“好像……是吧。”晨风很挫败,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之前不把云县里的路探明白。
要知道,七岁开始,他便已经不会在长安城里迷路了,而现在竟然会在云县,这么一个小县城里面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要是让瑞王知道,估计又要嘲笑他许久。
“唉,跟我来吧。”
晚舟走在前面,在晨风还在想自己都不认路,她怎么认得时候,只见晚舟跑到了就近的一家商铺里,和伙计交谈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晚舟便从店里走了出来,蓝色的裙角因为轻快的步子而飞舞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往这边走。”晚舟笑着道,非常贴心的全然没有提起让晨风尴尬的事情。
“啊……好。”
晨风抬步跟了上去,只觉得自己忘记了竟然可以‘问路’,还真是……够蠢得。
按着伙计指的路,两个人朝着目的地走去,晨风走在晚舟的身旁,到了人多的地方近一点,人少的地方便远一些。
两个人的身上都是平常的衣料,在人群之中并不是十分的惹眼,当然除了晨风那张俊俏的无法忽视的脸。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每日都在云县城里,却连路都不认得?”
晨风问道,恰逢两个人走到了人多的地方,晨风护着晚舟,努力的将她同拥挤的人群隔开。
没想到晚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道,
“你吃鸡蛋一定要知道鸡是怎么生蛋的吗?”
“……”应该是不需要的吧。
“当然是不需要的了,再好的木匠也有不会打的器具,再聪明的人,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再好的引路人,也不一定要什么都知道。”
晨风知道她是在为自己解围,其实在她的心里早就看明白了自己并不熟悉这里的路。
却选择了沉默。
有时候,这种沉默让人喜欢,可他……
“可有的人宁愿你问他一句,也好过这般的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不好吗?”晚舟停下步子,看着他的眼睛。
“善解人意很好,可我更希望你像其它人一样,做个‘不懂事’的人。”晨风道,看向晚舟的眸中尽是怜惜。
晚舟想了想,似乎没有明白,“什么是不懂事的人?”
“说你心里想说的话,做你想做的事,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话音刚落,只见晚舟的目光向上移了一分,继而说道,
“个是挺高的,但是村头李叔家的大儿子比你个还要高。”
“……什么意思?”晨风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她的思维。
“王奶奶说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
“……”又是王奶奶,现在晨风很好奇这个王奶奶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就在那里。”
晨风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这边晚舟便抬步朝着前方跑了过去。
奇宝斋
门口挂的牌匾和里面的东西完全是天差地别。
一整圈看下来,晨风觉得屋子里的还不如外面的那块匾值钱的些。
“老板,你这里文房四宝怎么卖的?”
“……”他以为她要买字画,没想到她要买的是文房四宝。
趁着老板和伙计说话的空当,晨风拉过晚舟,悄声说道,
“你买文房四宝做什么?家里不是有吗?”
“你不是说天塌下来有你吗?买几副文房四宝就心疼了?”
“……”说实话,那点银子晨风还真就没放在心上。
“既然没有,那就不要问那么多了。”
“……嗯。”
奇宝斋大门的不远处,青隐躲在斜对个药材铺里看着自家侯爷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走出奇宝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连忙揉了揉,可是到最后依旧是他们家侯爷那张天怒人怨的脸。
一个带兵打仗的人,风餐露宿,其他的人风吹日晒的都变成了泥人,再怎么的也被晒黑了,偏偏他们家将军,是干晒不黑,老天爷赏了一张俊俏的脸。
这也是苏家大门快被提亲的踏平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
毕竟,这依旧是一个看脸的时代,有多少官家小姐对他们家侯爷一见倾心的,青隐数都不过来。
“青隐公子,你在这……这是干嘛呢?”
非常巧的,又碰到了便衣出行的娄知县。
青隐看着门外的娄知县,在对方四下里张望,最后看到了自家侯爷之后,“那不是……”
刚一出声便被青隐捂住了嘴,若不是跟随知县老爷的师爷认识青隐,怕是也要惊的叫出声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大街上竟然绑架知县老爷,这话一喊出去,师爷自己要凉,知县老爷要凉,青隐也要凉。
“知县大人别出声,千万别出声。”
知县看了看青隐,努力的点点头,后者这才把手松了开,又趁机拉着娄知县到了一边的僻静处说起话来。
“那不是……”娄知县看着青隐疑惑道,他刚刚没有看错,那分明就是苏侯,可是他旁边的女子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