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之中以户部为首,虽然主管朝廷的开销,可说起来这其余的五部也都有各自的财源。工部审批民间的工程款,以及民间对礼部的捐款,兵部的养兵银,刑部的抚慰金,还有吏部的平安金,等等,每年都会余下一些,也可捐助到强南军中。”
朝廷各部的开销均从户部划拨,以前户部的开支具体的谢明依不甚清楚,但大概的还是清楚一些。
每年各部都会从户部分到大盖一百万两的存银以备不时之需,再加上各部都有相应来钱的渠道,所以总的手里面也有个几百万两的银子。
别的不说,就单说刑部一年下来,不会记在账上的银子就有小五十万两的雪花银。
这五十万两的雪花银有下面人的孝敬,也有一些特殊之人在暗地里花钱买命的银子。
总之一句话,有些人要的是命,而不是银子。
谢明依将主意打到了这些本就上不得台面儿的银子上面,刑筠不由得一怔,着实没有想到谢明依会出此下策。
即便谢明依说的委婉,并没有直接提出来,可是隐约间却又几分意思是刑筠听明白了的。
“就算有银子,可这银子也不能就这么白白的送出去,这都是各部的家底子,总要有个章程才好。”刑筠说道。
周百彦捋了捋下颚的胡须,看着明显有些气闷的刑筠摇了摇头,在一旁笑着观望。
既然谢明依将他们两个人请来,就一定是准备好了所有应对他们的方案,果然这么一问正中谢明依的下怀。
“不瞒尚书大人,子墨今日将二位请来,正是为了商议这个章程。”
谢明依淡笑着道,一双眼睛弯起来像极了狡猾的狐狸,刑筠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
之前一直都是听别人说她如何如何可恶,却并不怎么觉得,反而刑筠还觉得此人有几分懂事乖巧,办事又利落,还因此生了几分惜才之心。
可真的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刑筠才发现,这被人算计好一切就等着自己往里跳是一种多么讨厌的感觉。
“以刑部为例。”
谢明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毕竟她是从刑部出来的,而如今刑部的主管又是刑筠,从别人的手里面抽银子,这是放在谁身上谁都不会心甘情愿的事情,更何况这一拿就是几十万两。
落在谢明依的身上也是一样。
“你为什么不拿你的户部举例子?我就不信你们户部就没个银子的出处?”刑筠道。
谢明依耸了耸肩,无奈道,“尚书大人,户部是有进银子的渠道,可户部收上来的最后都进了国库,我们可没有一点家底子。”
“……”事,好像是这么回事。
刑筠看了一眼周百彦,得到了后者肯定的回答这才放过了谢明依,“那你接着说吧。”
“好嘞。”谢明依答应的痛快,一边又毫不留情的捅向刑筠的心窝子,
“刑部每年多多少少进的抚慰金也有十几万两,据我所知最后应该都分下去了吧?”
“……嗯。”刑筠咬着牙应声,又不禁吐槽起来,
“自己每年领了多少银子不知道吗?”
谢明依讪讪的笑着,这本来都是各部的秘密,上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可如今却被自己捅了出来。
说实话,她也憎恨自己这副抓着银子就想往兜里划拉的面孔,可没办法事出紧急,皇帝没给她多长时间,苏相更是不会轻易的给她放宽时限。
为了完成任务,她只能干这些得罪人的事情。
“这个抚慰金该发的还是要发,只要抽出一半作为强南军的军饷便可。
至于章程嘛,”谢明依低垂下眼眸,眉宇间严肃认真的态度让人不敢忽视,
“每年年初发到强南军的军营,但是同商家不同的是,各部的银子需要分开发给不同的士兵。也就是说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这些士兵所得的军饷都来自刑部,而一旦刑部需要,得到军饷的士兵便要及时赶赴。”
话音刚落,谢明依抬起头的功夫只见对面的刑筠有几分惊奇,过了片刻后才开口道,
“你别说老周,这倒是有几分意思啊。”
周百彦,荀九幽:“……”
这明明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说出来好听,一到真正实施的时候,谁知道谁用的是谁家的银子,吃的是哪家的饭?
没有人会分的那么清楚尤其是对于一群大老粗来说。
但是周百彦和荀九幽对视一眼,皆没有想开口去提醒刑筠的想法。
倒是荀九幽还故意加了一句,
“嘿,凭什么他们这么特殊?我们出的银子也不少啊?”
被荀九幽这么一岔,刑筠基本上没有什么想法了,只是觉得谢明依的提议非常的不错。
周百彦见此不禁失笑,微微摇头。
唉,这个刑筠啊,头脑简单,真是不忽悠他忽悠谁呀?
“凭人家是官,你们是商。商户太多,无法分的太细,只能用轮班值守的方式,碰到谁算谁。”谢明依解释着,一边和荀九幽使着眼色,好在刑筠没有看到,这一波算是过去了。
“主意倒是好主意,但是我和老周同意,其它的三个人未必会……”
刑筠说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也同大燕的制度有关。
六部的银子皇帝心里面有数,一般的情况下除了户部的税银以外并不会轻易动用,由着他们自己分配。
可是一旦若是要大张旗鼓的挪动,则必须由皇帝同六部的尚书共同商议,最后得出是否合理和同意。
所以,谢明依要争取到三票才能最后让皇帝拍下这至关重要的一下。
“届时便有劳二位大人帮忙了。”
谢明依同二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可否认的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连周百彦也无法否认。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谁那里就会出现人手不足的现象,尤其是常常需要施工的工部,总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若是强南军可以作为人手及时的补上,想必会比从其它各处借调更加的方便,而且作为军队中的精英,办事的效率自然是无可厚非的。
————
初八
这一日在谢明依的申请之下,六部的尚书被皇帝叫去了御书房议事。
如谢明依所料,吏部,礼部,兵部的尚书虽然不是很同意从各部出银子养兵,但是在四比三的情况下也只能从包里掏出银子。
临走前谢明依特意的看了一眼,皇帝眼中暗藏着的得意。
是,皇帝是得意了,苏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苏同鹤只给了自己五天的时间筹银子,如若不然就要把自己换掉,好在……
谢明依和身旁的二位大人寒暄着,心底除了逃过一劫的轻松之外,还有一丝庆幸。
好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两位盟友。
事实证明,老祖宗的智慧——人多力量大,总是有些道理的。
————
暖阁里,谢凤绾坐在榻子上,手边的橘猫舒服的趴在美人的膝间,时不时的抻个懒腰。
“素月你看莫离,这才多久已然有刚来的时候两个莫离一般大了。”谢凤绾惊喜的唤着素月。
后者正在绣着帕子上的金盏菊,金色的丝线在淡粉色的帕子上烨烨生辉,精巧的工艺品也不过如此。
素月手中的动作微微停顿,看了眼谢凤绾旁边的橘猫,浅笑着道,
“小姐照顾的好,夫人也不少喂她吃的,不胖才怪了。”
说完素月刚想继续手里的活计,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说道,
“对了,前些日子小姐不是要给大人绣一个兰花的锦囊?怎么没有看到?”
谢凤绾的脸色有些微的异样,素月一看便晓得了是怎么事。
“小姐是不是又忘记了?”
凤绾吐了吐舌头,素月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呀,年纪轻轻,忘性倒是不小。再过一个月便要入春了,你这香囊还送不送了?”
“送的,送的,一会儿我便出门去买丝线。”
谢凤绾笑着,一边将橘猫抱了起来,懒在怀中逗弄着,偏生这位猫主子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素月,这猫是什么品种的?你知道吗?”
素月拧眉,“奴婢不曾看过,说起来也怪,这样的猫长安城里都是稀罕的。”
“改天问问星颐哥哥,这是从哪弄得,我瞧着母亲也喜欢的紧,养在身边也是好的。”谢凤绾道。
素月点头,“是啊。”
可收回来的目光中却略微带着一丝疑惑。
这猫着实稀罕,似乎并不是本土的屋中,至少在长安城里是决计不会有的品种。
真的是常年居住在长安城里的徐星颐送来的吗?
————
慕容山庄
难得的,慕容九没有去谢府,而是在山庄里处理事务。
基本上山庄里的人都习惯了这位待人处事皆是坚决果断的庄主的行事作风。
他新定下的规矩,只要遵照着规矩什么事都不会有,但若是破了规矩……
彼时,星夜铺满了天空,夜色下的慕容山庄被篝火点亮。
庄主的院子里,几乎聚集了整个山庄里的人,只看着那跪在院子中央的女人。
林笑笑。
有人说,这是之前的二少爷的未婚妻。
也有人说,这是杭州城的名医。
还有人说,他们的庄主是心悦这位杏林圣手的。
但是最后一个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庄主会让她的心上人跪在众人的眼前,承受这般的羞辱吗?
一下又一下的竹鞭打在林笑笑的后背,血水混着汗水一起浸湿了她的衣衫。伤口处亦是愈发的疼痛起来。
然而那女子却不知道在同什么抗争,死死地咬着牙不肯出声。
而他们的庄主,这间院子的主人却一直未曾露面。
“二十七,二十八……”
外面的声音,无论是竹鞭抽打着空气的声音,还是人群中的纷纷议论,亦或是嘲讽和奚落慕容九都听的清楚。
只是,始终没听到她一声求饶的声音。
林笑笑,从慕容九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便倾慕之人。却仿佛注定了与他无缘。
他的爱慕,他的付出在她的眼中一文不值。
曾经他把她视为天上的星辰日月,可她视而不见。一心一意的扑在他那个哥哥的身上。
当他的二哥走了,意料之外的,林笑笑回到了慕容山庄,站到了他的面前,跟他说——她喜欢他。
还真是可笑啊。
但是更可笑的是,那一瞬慕容九的心动了。
这样一个曾经抛弃他的女子,慕容九竟然动了心,这是不可饶恕的。
所以,他惩罚了她。
而理由,却是对他庶出的弟弟动了手。
——主子就是主子,即便他是我父亲的庶子,可有一样,你既然选择待在了慕容山庄,那就要认清自己的主子和位置。
竹条抽过空气的声音似乎比那身上的血更加骇人,听的人不寒而栗。有不少女侍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三十六。”
话音刚落,这边的年轻人叫停了负责执行的人,跑进了屋子里,向里面正在批文的慕容九请示,“庄主,已经三十六下了。”
慕容九眉梢轻佻,眼眸中微微漾起一丝异色,“她求饶了吗?”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答道
“没有。”
“继续,直到她求饶为止。”慕容九的声音很平淡,可隐约间似有一种赌气的成分在里面。
年轻人看了一眼慕容九,并未急着出去。
“怎么?有事?”慕容九问。
年轻人道,“庄主,再发下去会出人命的。情庄主高抬贵手,放过林姑娘吧。”
慕容九手中的动作停下,看向对面的年轻人,“我记得你是我父亲手下的执行司最得力之人。”
“是,承蒙老庄主提携,临风才有的今日。”
年轻人叫临风。
“看来你同我父亲感情很深厚。”慕容九说着,淡笑起来,“我想他在九泉之下定然很想念你。”
“庄主……”临风诧异而又惊悚的抬起头,可入目的却是慕容九那张妖冶到极致的面容。
他唇畔的那一丝警告却足以让临风震惊和害怕。
“现在你还想为别人求情吗?”慕容九淡淡道。
他讨厌那种痴迷的目光尤其在刚才即便那人的眼中有着害怕可依旧难掩痴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