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身上就是有那种感觉,可以让你甘心的将自己的人生交托,并且信任。
对于素月而言,谢明依就是这样的人。
这是一种极大的信任,是对双方而言都倍感幸运的一种情谊。
这种感觉只有经历过年少的天真和之后的挫折和风霜雨雪之后才会变的弥足珍贵。
年少时鲜衣怒马,总是觉得日后还可以挥斥方穹,难以珍惜身边的人,可只有等过了年少的那段日子才知道那段时光里的人和故事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而身边的人早已经变的感觉,无论是新友还是故交,皆是如此。
这是素月的世界,而此时属于凤绾的则是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最大的莫过于爱情两个字了。
为了爱情可以背叛一切的年纪。
“陆锦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也是一个会让她放心的人,但最重要的是你喜欢。现在的你只要去考虑那个人是不是你所喜欢的,甚至是否愿意为了他,洗手做羹汤,一辈子待在他的身后,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我想,你要明白这一切,就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抉择了。”
素月说。
凤绾感觉得到那目光中的温柔和疼惜,但是她总觉得那里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不知道素月那时想的究竟是什么,她只觉得素月的话只说了一半。
另一半素月未出口话的是——但是那个人希望你可以选择自己爱的那个人,愿意将生命交付的人。可那样的爱情过于轰轰烈烈,一旦失去太过痛心。比起生不如死,宁愿你从未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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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食节
定北侯府
一大早苏衍睁开眼睛的功夫,身旁已经空空如也。
他勤劳的妻子准备好了他应该穿的衣物,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边,就在自己伸手可及的位置。
可人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寒食节沐休,苏衍可以不用早朝,便贪了一会儿懒,没想到身边的人今日起的却是这般的早。
让苏相非常满意的是,自己的这个儿子在新婚过后同自己的儿媳相处甚是和睦。
即便儿媳的出身并非门当户对,但总比某些人总让衍儿望眼欲穿的好。
抱着这样的心态,苏相对这个媳妇的态度也是出乎意料的好。一应的吃穿用度,都是最上等的,丝绸锦缎,金银玉器,都是最好的。
各家的公侯羡慕不及,纷纷心中吃醋云初夏嫁的好,又得苏家疼惜,表面上恭敬的很,可背地里却是另一副面孔了。
“夫人,今儿个虽说是寒食节,可您也不必起这么早的。”
明英心疼自家小姐,一大早天还不亮就起来了,督促着府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
明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心想要自家小姐早点去歇息,可无奈架不住小姐不听自己的,只是笑着应下,可还是一边继续忙碌着。
“今儿个是寒食节,等到侯爷醒来后一家子要到相爷府上去的,我不早起一些,看着事情办稳妥了,怎么能放心?”
这边云初夏一边监管着院子里的小厮将东西搬进搬出,抽空和身旁的明英说道。
明英撇了撇嘴,还是有几分埋怨道,
“那您再忙,侯爷起来的时候也看不到您做的这些,交给奴婢不就是了。”
云初夏笑着摇了摇头,独属于江南水乡的柔美在这一刻尽显,这是生长在北方的女子所不具备的娇嫩,仿若那水中仙花一般,就是比生长在陆地上的芍药牡丹多了几分水灵灵的气韵,
“你这傻丫头,你又不是侯爷,怎么知道他看不到?”
“……”明英怔了怔,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自家夫人的话。
或者说,是她没有想到向来不争不抢的小姐竟然会藏了这一层的心思。
“我就说我家小姐自小都是最聪慧的。”
“你呀,去看看侯爷醒了没有,伺候侯爷起床更衣去。”
云初夏笑着轻轻的戳了戳明英娇小光洁的额头,眸光中的笑意分明。
“伺候侯爷更衣,这不是夫人的事情吗?和我有什么干系?”
明英故意的揉了揉额头的位置,本是不疼的,可她对云初夏撒娇的样子实在是憨态可掬的很,让云初夏哭笑不得。
“你呀,快去,我这边还有其他的事情。”云初夏催促着,这边的明英好歹是终于听了她的话,三两步匆匆的跑离了云初夏的视线。
“那个屏风搬进后院的仓库里,然后把仓库里那一副骏马图摆到花厅里。”
云初夏指挥分配着,所有人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手里的活计。
看着屏风上那副从眼前经过的骏马图,云初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如果苏衍在,一定会觉得方才的那一瞬,那一闪而过的狡黠像极了一只蠢蠢欲动小狐狸。像极了记忆里的那个人。
然而她心中所想的却和那人极不相同。
——听说谢尚书同她的本家关系并不是特别的好,更是从大牢里刚放出来便带着家人搬出了谢府。将军府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是听人讲,谢老爷子是难得的极为恼火的。
哦?为什么?看着讲的头头是道的明英,云初夏不禁问道。
——听说,五年前这位谢尚书进大牢的时候,谢老爷子不仅没有帮着求情,反而早早的撇清干洗,最后还是谢老夫人疼惜儿媳才将谢尚书的母亲和幼妹留在了将军府照顾。
这不是挺好的嘛?待罪之身,尤其是欺君之罪,没有连累将军府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云初夏说道。
——说的是啊,可咱们这位谢大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啊。
怎么回事?云初夏疑惑道。
说话间明英竟然还卖起了关子,最后还是在云初夏的催促下才开口继续讲述着。
——咱们这位谢大人刚出大牢就同谢老爷子大吵了一架,具体怎么回事没人清楚,但是自那以后两边便没什么联系了。奇怪的是,谢老爷子并没有将谢明依的名字从宗谱里去除。
这倒是一件怪事,云初夏想到。
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是,将军府同谢明依的关系并不乐观。
而这副骏马图可是将军府的二公子给自家侯爷贺喜新婚的礼物。
听说这位二公子同尚书大人的关系势同水火啊。
是的,云初夏就是有意而为之,因为今日寒食节,苏衍要设宴请宾客。
这宾客之中便有那个人。
云初夏深深地清楚,如果正面相对,自己一定会是吃亏的那一个,无论自己是对是错,但最后苏衍一定会站在另一个人那边。
多可笑啊,她的枕边人心里竟然是另一个人女人。
堂堂一个明媒正娶的侯府夫人,不及那外面的人。
但是云初夏有的是时间,她可以一点一点的等着,看苏衍的耐心被那个人消磨殆尽。
而自己所要做的只是加速这个进程罢了。
毕竟,姓谢的女子永远不可能踏进苏家的大门,这是相爷亲口说的,即便未曾说给自己听,可侯爷心里却是有数的。
一副骏马图,剩下的云初夏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看晚上的好戏便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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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食节
是日清晨,谢明依这边刚起床,因着今日是寒食节,若是起的太晚于礼不合,匆匆吃了早饭便去了母亲的院子里请安。
陪着母亲说了会儿话,这边谢明依的脑海里突然间闪过了荀九幽的影子。
心中忽然间有一种莫名的心慌,谢明依不禁蹙起眉头思索着,这一幕被谢母看在了眼中。
“明儿,你在想什么呢?”谢母问。
“啊?”听到母亲在唤自己,谢明依怔怔的抬起头,
“没……没什么。只是最近天气逐渐变暖,早晚的温差有些大,明儿想着是不是趁着这会子在屋子里通一下地炉,早春的时候试一试,今年入了冬就可以直接用了。”
“地炉?那是什么?”
谢母被谢明依的话吸引了注意,这边谢明依暂时抛却荀九幽,耐心的替谢母解答着,
“是工部的陆锦提出来的,还未曾全面实施,明儿想着若是可以,倒是不妨在府里试一下。来年入了冬就不至于要聚在火炉旁边才能暖和一些了。”
听着谢明依的话,谢母似乎很感兴趣,而且也捕捉到了谢明依想要传达给自己的信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这个大女儿,谢母说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以在府里试一下。不过陆锦那孩子确实是个不错的。”
看着母亲对陆锦的赞赏,谢明依心里大致有了底气,想起前几日素月对自己说的话,心中稍微思索了一下,这边道,
“陆锦出身清流世家,其祖父亦是明依的恩师,无论是品行还是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陆锦那孩子更是秉性纯正,母亲觉得他和凤绾如何?”
“……咳,咳……”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谢母身旁的方妈妈连忙接过她手里的茶水,一边谢明依连忙起身跑到母亲身后,轻轻的拍打着母亲的后背。
过了一阵谢母停止了咳嗽,喝了一口谢明依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这才顺了许多,这才看向一旁的谢明依,
目光中带着几分惊讶和质疑,她没有想到这样的话是从自己这个女儿嘴里说出来的。
“你刚刚的话,说的是真还是假?”
这一瞬间,谢明依有些后悔了。
自己方才着实是有些冲动了,有些焦急,她不知道自己的时间还剩下多少,至少如果是在以前这样的话她绝对不会自己说出口,而是要交给别人旁敲侧击的。
终究啊,心里还是惦记着一个荀九幽。
看了一眼母亲有些难堪的脸色,谢明依刚要开口否认,还没等开口就被母亲打断了,
“别拿你搪塞外面人的那些话来搪塞我,别忘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丫头。”
方妈妈:“……”
母亲的声音异常的严厉,屋子里还有府中的奴婢在,方妈妈看了一眼气氛尴尬的母子,这边将屋子里的丫鬟驱散了,自己也紧跟着出了门。
谢明依这才慢慢的跪在了母亲的脚下,
“母亲,陆锦不好么?他会照顾凤绾,会是一个极好的夫婿,更重要的是,他是真心的喜欢凤绾。”
“可他是相府的公子,无论他如今是何官职,可你比谁都明白,他的前程是何其的远大!凤绾的出身……她……”
说到这谢母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凤绾的出身唯一会被人唾弃的地方。
因为她有一个为官的姐姐,而这个姐姐同本家的关系并不甚好,无论此刻的谢明依在朝堂中是何地位,若是嫁进陆府,迟早会成为凤绾被人诟病的话柄。
可这原因却怪不得谢明依,要怪却是要怪罪她这个做母亲的身上。
“母亲,我知道,门第。”谢明依坦然的说出了母亲难以启齿的话,
“我这个尚书大人不够,那祖父应该足够了吧。”
“……”谢母惊了惊,看着自己膝下的女儿有些回不过神,
“你刚刚说……”
“是啊,祖父。”谢明依苦笑着重复道,
“母亲,你我终会离去,可若是凤绾能够平安顺遂的度过一世,不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这话里总归是太过苍凉,夹杂着几分悲观,而这也正是这个女儿看待世界的目光。
“明儿,你……要做什么?”
最心疼孩子的永远是母亲,即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依旧不希望谢明依因为凤绾再牺牲更多。
“没什么,不过是一大家子不成器的兄弟,妯娌而已,这些人,我养的起。”
谢明依苦笑着,伏在母亲的膝盖上,仰望着母亲慈爱的双眸,
“娘,我这辈子别无所求,一愿母亲身体康健,福寿安康,二愿凤绾得一良人,一生平安顺遂。足以。”
从小这就是她身边最懂事的孩子,从小这个孩子就在为自己考虑。
为自己脱去罗裙,换上男装,放下女工针线,拿起笔杆,放下诗情画意,走在这混浊的人世间,官场里,尔虞我诈。
更是放下了子孙满堂,换这一世雍容苍凉的荣华。
“如果重来一次,你会不会选择换上一身红妆?”
谢母疼惜的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明明二十几岁的年华,可这脸上却始终不及别家的姑娘水嫩光滑。
这眼中的柔情也及不上那养在深闺里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