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谢明依甚是无奈的说道。
这样的结局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皇帝的手落在了周百彦的身上,如雷霆之势,猝不及防,避无可避。
许久后,只听周百彦朗声笑了起来,
“这浮华一场的富贵和身家性命相比,不值一提。只是,子墨啊,你要当心啊。飞鸟尽,良弓藏,老夫尚能全身而退,你呢?”
谢明依低垂着眸子,心中却被周百彦的一句话激起了惊涛骇浪。
吃过一次的亏,绝对不能再第二次跌倒。
谢明依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那人刀下的一个人,只是她没有想到周百彦竟然已经看到了这一层并提点自己。
如此岂能不让她感动。
差一点潸然,谢明依忍住心中的酸涩,拱手作揖道,
“大人的提点子墨记下了,不枉子墨为官一场。”
没有回答的回答便已经是答案了。
周百彦敬佩道,
“迎面而上,一争高下,以往真的是老夫错看了你,谢三少还是那个谢三少,没有被鞭子和风雨压断了脊梁,吓怕了胆子!哈哈,好!”
掷地有声的一句好,惊动了雷霆,仿佛可只穿过这迷蒙的天空,通达云霄。
“这官,辞了也罢。太平盛世的犬,真是该做到头了。”
那一瞬间,谢明依恍惚间看到了那人鬓边生出的白发。
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那人生失意呢?
谢明依在心中默默的发问,然而却没有会回答自己。
宁为盛世犬,不做乱世人。
可这纷纷的争斗已经昭示着一场血雨腥风的到来,这是谁都无法阻止,也无法改变的方向。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临近傍晚便下起了雨,长安的雨势不急,除了去年的一场暴雨,最近几年皆是风调雨顺的。
仿佛是上天垂怜臣工的兢兢业业一般。
不得不说,苏同鹤任宰相,几年来国家的大政方针还是延续着先帝的明智的,即便有几处有些纰漏,可总得来说,功大于过。
这取决于皇帝的忍让,和苏同鹤的适可而止。
然而这种平衡被一封请求调派官员的折子打破了,是一位御史呈奏的折子。
那位御史在呈奏折子之后便被皇帝明升暗扁的派到了广东任职巡抚。
广东素来不是个安分的地方,皇帝美其名曰让御史震慑广东,可实际上是变着法的让御史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一切的平静,从那一天开始被悄无声息的打破。
是夜,刑部的人来提审周百彦,谢明依作为皇帝钦点监视周百彦的人,自然一同前往。
刑部的大堂里,一个个兵勇们精神抖擞的立在两边,手里的杀威棒散发着一种寒意。
打了伞,处处注意,可终究还是沾湿了衣衫。
两人同九门提督的人赶到刑部时,刚一进刑部的大堂,却觉得有些如释重负。
“起也春雨,止也一场雨,好啊,好啊。洗去这一身的纤尘浮华,倒也落得个干干净净。”
周百彦望着檐外的雨,大有感慨,却是愈发的豁然起来。
“大人,子墨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谢明依拱手作揖道。
周百彦点了点头,以示答谢之意,早有刑部的兵勇迎了上来,给周百彦的双手上了枷锁。
按道理从离开周府时这枷锁便应该上在周百彦的手上的,只是碍于谢明依态度强势,才一直容他到现在。
然而从此刻开始,周百彦的前路要靠他自己了。
如今之际,还是要能度过这一劫,才能辞官。
而转折点,却不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身上。
谢明依转身,站在大堂的门口,望着坐在上面的刑筠,一丝不苟,严肃非常,一副秉公办事的样子。
如果,每一次都是这样该有多好?
刚刚萌生这个想法,谢明依便强迫自己打消这个念头。
这样一丝不苟的官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泱泱大国,大燕历代各位明君圣主治理之下的太平盛世,也都是鱼龙混杂的,政治清明,也只是相对而言的罢了。
谢明依出了大堂,这里面的东西不是她应该知晓的,她只负责护送。
撑起伞,谢明依走到了刑部大堂的外面,这里是她曾经待过很长时间的地方,可以说熟记于心也不为过。
刑部,掌管着大燕刑罚的部门,可偏生这里的布置却静雅的很,听说这是前几位尚书中的某人在风水先生的指导下而布置的。
也因此,在刑部做事的人,从来都是只有小灾,并无大患。
如今看来,这个算命先生算得还是瞒准的。
无论是自己,还是现在的刑筠,即便有难,却也都不至于丢了性命。
春天本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这一草一木皆贪恋着每一滴春雨的滋润,可偏生这天却阴冷潮湿的紧,让人觉得浑身湿涝涝的。
“大人,这外面下着雨,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看着眼前的王睿,谢明依怔了怔,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走到刑部大牢来了。
原来,王睿大老远的便瞧见了有个人往大牢这边走过来,仔细一看,像极了谢明依。
这才撑着伞迎了过来。
谢明依对于王睿的意义,可以说是非同一般的,没有人会不因为被赏识而感到激动。
恰好,赏识自己的人正是谢明依,无论这原因是什么。
谢明依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阴雨的天气,显得脸色有些苍白,
“闲来无事,随处走走。”
闲来无事?
这是王睿绝对不会相信的。
如今的谢明依早已经不是刑部的侍郎,而是户部的主事,已经是他们这些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想到听旁人提起今夜尚书大人要提审周百彦的事情,王睿心中有了猜测。
“大人若是不嫌弃,可以到里面稍坐片刻,等雨势小了些再走不迟。”
王睿提议道。
谢明依本就是因为不知道去哪里才会闲庭散步的一般的不自觉的走到这里,看着眼前的王睿,谢明依想,或许这也就是上天给自己的点化吧。
谢明依没有推拒,同王睿走到了刑部大牢里牢头们休息的地方,一张八仙桌坐着三个人,剩下一个位置是王睿的。
起先三个人还没有认出来谢明依,然而看着她衣着打扮皆非寻常人等,一时间语气态度皆收敛了不少,看着王睿问道,
“王头,这位是?”
王睿道,
“这位是……”
“尚书大人今夜要提问犯人,差本官过来审问几个人。”
原本也只是突然间升起的想法,谢明依想着,既然来都来了,能够得到一些别的消息也算是不枉此行。
然而刺客已经死了,她又能提审谁呢?
几个差官一时间也有些摸不准,最后还是王睿大着胆子问道,
“大人要提审谁?”
谢明依半眯着眼眸,问道
“那个人住的牢房在哪里?”
王睿道,“大人可是要去那人的牢房?小人可以为大人领路。”
“有劳了。”谢明依道。
这边王睿引着谢明依找到了刺客的牢房,然而谢明依的目光只是从牢房中一扫而过。
这牢房里不会有什么痕迹的,即便是有也被人清理干净了。
谢明依四下里看着,牢房的两边皆有一个人,两个人皆是精神不振的样子。
“王睿,本官需要你帮个忙。”
“大人请讲,小人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话虽然有些过了,但是也充分的表明了王睿的激动之心。
谢明依的多加照拂不是开玩笑的,容璟将王睿的一家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王睿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对此怎能不感激涕零。
早就准备着要报答谢明依恩情的王睿,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怎么能不激动?
谢明依看在眼里,并没有纠正王睿的话,只是让他附耳过来,吩咐了一番,
“一会儿你趁着放晚饭的空当,帮本官问几句话……”
一番耳语过后,王睿的表情变了又变,等到谢明依说完,已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把牢房门打开,本官进去查探一番。”谢明依吩咐道。
王睿怔了怔,只以为谢明依要查探牢房未做他想,拿着一串钥匙找到了房门的锁,打开锁后推开了门,
“大人,请。”
谢明依走进牢房里,四下里探索着,无非是装装样子,如若不然,只是到这里看一眼便离开,难免会让人心生疑窦。
谁又知道这大牢里有多少别人的眼线。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牢房的墙壁上到处都是凌乱无章的划痕,而且时间的陈旧完全不一,很清楚的能够看出,有的是新的,有的是旧的。
谢明依的脚步突然间停顿下来,暗处有人的呼吸一瞬间紧张起来。
手指抚上几处崭新的划痕,触摸着上面的沟壑,仿佛感觉到了那人内心的绝望和痛苦。
凌乱无绪的划痕细看之下,竟然组成了一只雄鹰的样子。
耳边仿佛响起了雄鹰在天空中啼鸣的声音,响彻九霄,震慑八方。
这刺客究竟是什么人,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匈奴刺客,反倒是有些来头的。
一时间,谢明依对刺客的身份产生了好奇,转身之际,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竟是一个绣着白色雄鹰的香囊。
通体纯白的猎鹰是最高贵的一种,刺客的汉人模样让很多人下意识的以为他是匈奴人收买的中原刺客,并没有去细细追查他的身份。
看着手里的荷包,谢明依觉得,老天爷都在帮自己,翻盘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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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俗话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说的就是周百彦。
好好的在家带着,却成了某些人眼中的绊脚石,而且是要踢开的那种。
而人要是走运的时候,是什么都拦不住的。
比如说,谢明依在完全不抱有希望的牢房里发现的蛛丝马迹。
不知道这究竟是真的巧合呢,还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谢明依拿不准,觉得还是先调查一番的好。
这边周百彦在询问的过程中绝不承认助刺客行刺皇上的事情,可刑筠手里握着一封封从周百彦家里搜出来的匈奴的书信,即便自己是不相信的,可铁证如山,又能怎样呢?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食君之禄,又岂能做出如此祸胆包天之事?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周某虽非英雄好汉,却也知忠君的道理!这分明就是有人栽赃陷害!”
周百彦一身正气,这么多年来刑筠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义愤填膺的样子。
刑筠面露难色,心中却是一阵欣喜,只要周百彦死咬着不承认,这边自己就有话跟皇帝讲。
提审无果,周百彦被谢明依带回周府,这一夜谢明依都是在周府门外度过的。
然而此刻的谢明依已经不似原来一般焦灼,她想到了一个让周百彦脱罪的办法。
星夜,雨势渐微,谢明依觉得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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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一大早,有人到京兆府击鼓,连夜审案的京兆府尹一脸的烦躁,刚想让人将击鼓之人赶走,却听下面的人说,外面有许多击鼓。
有的是贵族大家,有的是平民百姓,纷纷收到了京兆府尹的书信,信里的内容说,只要到京兆府击鼓就有银子领,或者可以找回丢失的东西。
京兆府尹一个头两个大,心中叫苦不迭,
“这都是哪位祖宗干的好事啊!这不是要我死吗!哎呀……”
京兆府尹眼见事情不对,连忙溜之大吉,从后门离开,一路往皇宫而去。
皇城
皇帝刚听完刑筠禀报昨夜审查的结果,这边陆盛春说京兆府尹求见。
“怎么?你和京兆府尹不在一起办差吗?”
皇帝发问道。
好好的没什么事,京兆府尹进宫做什么?
“回陛下的话,臣昨夜同京兆府尹一同审理罪臣周百彦,可能是赵大人有什么新的发现吧。”刑筠皱着眉头道。
几天下来案件并无进展,每次和皇帝禀报的时候,刑筠都觉得如临大敌。好在自己事先想的周到,倒也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可眼巴前的,他来干什么呢?
刑筠也有些摸不准,只在心里暗自祈祷着,千万不要是对百彦不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