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悬念了,捐输的事情解决了,扬州的盐业也步入了正轨了,接下来就可以准备回长安了。”
说话间那女子已经在一个摊位前站定,看着摊位上精致小巧的摆件,虽然简单,却也是十分的喜爱的样子。
贾家和史家做了出头的人,其它人自然是不会再抗拒,再加上朝廷给予的回报对于这些盐商们而言,是可以接受的交换。
用钱买官位,而且依旧把持着盐业的大权,这样的交易对于他们来说是不亏的。
皇帝要的是这些盐商们的归顺和白花花的银子,以及扬州盐业的收敛,这些目的已经达到了,只等着捐输的银两点齐,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跟陆锦说?”
慕容宸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挑选着摊位上的摆件,问了句,
“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喜欢这些东西,这不都是小女儿家才会喜欢的?”
没想到话音刚落,身前的女子便回头看向自己,目光中含着怒意,
“怎么?你在说谁不像是女人呢?”
那人眼中含笑,可那笑中却带着一股子寒意。
慕容宸自知方才失言,连连道歉。
最后,女子挑选了一个棕色的陶瓷马,付清了银两这才从摊位前面离开。
陆锦在走出运来客栈之后,便被一伙人直接绑走了。天地可鉴,这伙人真不是谢明依安排的,但是出现的时机却是那么的巧合,换句话说,是如有神助也不为过。
当然,谢明依也不可能真的对陆锦坐视不理,慕容宸已经派人去监视那边的动静,眼下陆锦的人身安全是没什么问题的。
然而,剩下的问题是……自己要怎么向陆锦解释眼下的这一切。
“陆锦人在哪?”谢明依终于将话题引回了陆锦的身上,“绑他走的是什么人,知道了吗?”
“扬州城外,应该是一群山匪,为首的是个女子。”
“……”谢明依惊诧的说不出话来,许久后才发出疑惑的声音,
“女匪?”
慕容宸点头,有些艰难的回应着,
“是啊,所以说……现在他是没有人身危险,但是……失身的可能不是没有的。”
谢明依:“……”
开玩笑,那是她的准妹夫,谁那么大的胆子?
按理说,她是应该向扬州盐政衙门请援兵的,但是眼下自己的身份和陆锦的身份还是不要暴露的为好。
办成了捐输是一回事,但一旦败露让那些人发现自己被愚弄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倒是有些麻烦了……”谢明依有些头疼起来,再看向慕容宸的目光中充满了委屈,
“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两个。”
慕容宸无奈道,“我也不能把整个慕容山庄都带过来,那样的话目标太明显,容易暴露的。”
谢明依叹了口气,“我再想想办法吧,实在不行,只能你深入虎穴了。”
本来,带着陆锦过来,是想历练他一番,没想到直接被人绑走了,虽然给自己免去了许多的麻烦,但是,却也间接的打破了自己的计划。
没急着救陆锦,是想看看他能够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可事到如今,似乎这小子是毫无还击之力了。
扬州……她能用的人,只有容羲和一个慕容宸,外加……明薇。
秋楚笙的女弟子,明薇。
突然间,女子紧蹙的眉间舒展,偶然瞥到这一幕的慕容宸不禁唇角微扬。
或许,她有办法了。
“你这是想到办法了?”慕容宸问。
“是啊。”俏皮的样子倒让她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只不过同那稚嫩的少女相比,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你要不要先听我说几句话。”
慕容宸拉住她的衣袖,两个人正好在一家酒楼停下了脚步,谢明依望着对面的慕容宸,因为后者比她高出了一大截,所以她只能仰望着那人,
“嗯,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为了凤绾的婚事做了许多的努力,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人心是会变的。”慕容宸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谢明依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陆锦对那个女匪首生了几分情意,是吗?”
慕容宸点了点头,颇有些为难的说道,
“如若不然,凭他的聪慧,怎么到现在你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关心则乱,本来慕容宸以为凭借着她的智慧不会想不到这一层,但是……看着如今这个形式,尤其是这阴沉的要滴水一般的脸色,慕容宸觉得,有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
“哎哎哎,但是也不一定啊,冷静先,先等等看那边是什么动静,索性你现在也不急着回长安。”
事实证明,慕容宸的及时劝阻还是有必要的。
谢明依瞪了他一眼,面色十分不善,对于她来说,这样的表情已经很是难得了,这只能说明,她对陆锦变心的这件事真的很看重。
“好话坏话全让你一个人说了,我该说些什么?”谢明依无奈的撇了撇唇角,
“你也不必为他说话,若是他变心,我谢家的姑娘也不是非他不可!”
但是代价,还是要付出的。
后半句没说的话慕容宸大致能猜到,毕竟这是一个十足的护妹狂魔。
————
长安
谢明依回到长安的当天夜里,便收到了苏府的请帖,自然是相府的。
刚从皇宫出来,谢明依便直奔相府,到了相府的门口,刚下马车便看到了在门口迎接自己的管家。
这在相府里可是一种极高的待遇了,只有对主人极重要的客人才会让管家出来迎接。
“谢大人一路辛苦,本不应该打扰大人休息的,可相爷非要今天同谢大人说说话,才让人将大人请了过来,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管家的一番话说的十分的通情达理,而且是周到无密。
纵然谢明依再疲惫,此刻也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来。
“相爷深夜相请,必有要事。本官一人同国家大事相比,自是没有推托的理由。”
“……”管家也没想到谢明依竟然这么好说话,一时之间倒有些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
“大人之胸怀,小人佩服。”
“……”谢明依笑了笑没再出声,门外的容羲同马夫一起等候,却一直在默默的掐算着时间。
谢明依留给自己的时间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如果她从相府里出不来,便要请这外面的影卫兄弟帮个忙了。
说起影卫,容羲不禁抬头看向相府对面的房顶,即便表面上看上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和普通的夜色一般,然而就在那夜幕的深处却悄悄的隐藏着一双眼睛。
然而,容羲现在却有些不清楚了,这个影卫究竟是暗中监视谢明依的眼睛,还是……谢明依放在皇帝那里的卧底。
总感觉,有些搞不清楚啊。
扬州一行,自己进行的非常顺利,顺利的让人觉得吃惊诧异。
谢明依知道,回到长安后苏同鹤一定会找自己的,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吗?
依旧是苏府的后花园里,谢明依记得自己上一次来到这里应该是为了生存。
而这一回再次踏进这里,却已然是调转了局面。
这一回,是苏同鹤想要在她这里求生存。
不为别的,为了他的宝贝儿子。
苏衍。
将在外,除了君命有所不受以外,还有安危不受自己左右。
“谢明依,我苏家待你不薄,你怎能恩将仇报!致我儿的性命于不顾?让他置身于险境之中?”
后花园里,苏同鹤躺在摇椅上,面容枯槁,精神萎靡的样子,同往日里那个不可一世的苏同鹤大相径庭。
彼时管家已经退出了老远,所以亭子里只有谢明依和苏同鹤二人。
谢明依自然知道苏同鹤蜀门是什么。
这本就是一局棋,从苏衍离开长安的那一刻开始,苏同鹤就注定了束手无策,只能接受和被动。
“恩将仇报?”
谢明依笑了笑,“相爷说的是我谢明依,还是你自己?”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同鹤没想到眼前的人不但没有一丝的愧疚,竟是如此不加掩饰的张狂。
“相爷,你可还记得一个叫谢二的人。”
一瞬间,苏同鹤陷入了迷茫,然而下一瞬瞳孔却不由得放大,
“你……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谢明依笑了笑,同苏同鹤的反应相比愈加的云淡风轻了许多,
“他是我的父亲。”
“……”苏同鹤哑然,那个叫谢二的人可从来没有说过他是谢将军府的人,而且谢明依的面相同那人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不,不是没有,是自己没有在意,现如今回想起来,谢明依的眼睛同那人竟是奇迹般地吻合。
“当初,相爷想要平息民争,竟然直接差人将领头的几个人拖走。相爷的令是如此,可是下面的人却免不了拳打脚踢。不幸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平静的讲述着过去的事情,就像是一件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尤其是那唇角挂着的一抹淡淡的浅笑。
这一刻,苏同鹤突然间发觉,原来她早已经成长为更可怕的存在。就在不知不觉间,这个年轻人已经拥有了一颗刀枪不入的心脏。
是什么练就了如今的谢明依?
苏同鹤一直以为,谢明依的一切皆来自于先帝的赏识和提携,以及运气。如今他发现,这个人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可怕,她的隐忍,她的耐心,她的冷血和残忍比之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在扬州之行之前,自己竟然对这一切全无察觉,只觉得这是她的野心在作祟,全然不知,她是在报复。
然而她在报复的人只有自己吗?
不会的,苏同鹤想。
“不愧是陆首辅的学生,天子的门徒,谢明依啊谢明依,你真是布的好一手棋局。”
苏同鹤笑出了声,只不过这笑中多了几分的怨恨和讥讽,
“只不知道你这一盘棋图谋的究竟是什么,先帝看到他一手提携的人竟然要妄图毁了他的江山,又会是如何的心痛?”
谢明依的目光始终是那么的平静,这是五年的时光带给她的最好的礼物,
“相爷觉得呢?我是要毁了这大燕江山吗?”
苏同鹤一怔,面对这份从容淡定,他知道自己败了,
“你这样的人还会记得先帝对你的恩情吗?我自问除了你父一事再无对你不起,衍儿对你也是痴情一片,你竟利用他的性命来牵制我,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提起苏衍,谢明依眼中的平静终于有了一丝的动容,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仿佛只有这样遥望着远方,才能让她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苏衍他……确实很好。”
然而下一刻话锋一转,那人的目光已经重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不是相爷亲手将我从他身边推开的吗?不是您警告我离他远一些,不要妄图进入你苏家的大门吗?”
“……”苏同鹤哑然,因为他在这个姑娘的眼中看到了悲痛,即便是自己在告诫她这些话时,也不见她这些反应,难道……这一切的情绪都被她掩藏起来了吗?
“你……所以你……你是……”
苏同鹤的话没有说完,可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她动心了,那样的关怀她怎能不动心?
可偏偏是他亲手的断了这样的情丝,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入险境。
“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因为恨我而迁怒于他!你既然喜欢他,哪怕是拿走我的命也好!”
“相爷这般痛心疾首的样子,是想要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吗?”
谢明依问着,目光平静的冷淡,然而在这冷淡之下,却是恼怒和激愤。
这是一个问题,同时也是一个选择。
苏同鹤听的出来,也终于明白了谢明依真正的意思。
“所以,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今天又为何同我说这些?”
苏同鹤平静下来,似乎是因为他的目的也终于达成了,只要谢明依这么说,衍儿就不会真正的有危险。
即便是要自己的命,他也是不会犹豫的。
“相爷说,他对我痴情一片,可有些时候想要斩断情丝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谢明依没有明说,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