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楼的女官听上去是个不错的差事,然而实际上却是一个馊主意。
恐怕皇帝是以为,此刻自己已经是急坏了,以至于看不出他的手段和目的,可实际上谢明依的心里明镜的很。
藏书楼的女官,听上去是一份差事,可实际上却是将凤绾送进了宫里,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自己怎么能放心呢?
相较于陆锦而言,谢明依更忌惮皇帝的威胁。
“真是一个……馊主意,凤绾的性子在皇宫里连一天都待不下去,这哪里是在救她,我还不如把她送到陆府里。”这边说着,谢明依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眼中眸光闪烁,看向身旁的宋延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的光芒,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让凤绾嫁到你宋家,做你宋延的夫人。”
“大人……”宋延的脸一瞬间便红了起来,伴随着几分尴尬和不自然,
“宋延是有妻室的人,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开的好。”
话音刚落,这边便响起了一阵轻笑声,含着几分不屑和嘲讽,
“有妻室可以变成无妻室,这样简单的道理,宋将军难道不懂吗?”
宋延闻言一愣,看向谢明依的眸子里多出了几分的惊诧和气愤。
“谢大人未免有些过分了!”
“不过是玩笑而已,就当是奉还方才的赐婚吧。”谢明依弯了弯唇角,话锋一转,
“你说,你对你妻子都能十年如一日的如此相待,我想维护妹妹的心思,你怎么就不能体会呢?”
宋延无声,被谢明依问的有些沉默了。
她说的没有错。男女婚假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的,这个时候若是出来一个赐婚的,那才是最令人厌恶的,所以这应该也是陛下在忧虑的事情吧。
看来,谢明依是打定了主意,不会让谢凤绾进宫或是嫁进陆家了。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人,大人,出事了。”
谢明依看着宋延身后的容羲,不由得蹙眉,在后者转过身去的瞬间,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怎么了?如此张慌,成何体统?”
谢明依板着脸斥责起来,容羲看了一眼旁边的宋延,眉宇之间流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大人,本家那边方才递了消息过来,说是老爷子病倒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宋延大惊失色,没等谢明依开口,这边已经问了出来,“老爷子素来身体健朗的很,怎么会突然之间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这道理宋将军不会不懂。恕本官要在祖父身前尽孝,不能招待宋将军了,”
谢明依道。
听了谢明依这话,宋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失礼了,随即看向一旁的谢明依,不无担忧的说,
“无妨,还是老爷子的身体要紧,既然大人府上有事,那宋延就先告辞了。”
宋延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如若不然也不会隐忍到今天才在朝堂中展露头脚。
在他被皇帝正式的摆到众人眼前之前,甚至有很少的人会在意他的存在。
然而就是这种毫无存在感让宋延能够一直在朝堂中不声不响的屹立到今日,这一点连谢明依都要道一声赞叹。
“改天本官定当请宋将军喝茶赔今日之罪过。”
“谢大人严重了,下官告辞。”说话间宋延已经转身,刚走出两步,身后的人声音便响了起来,
“容羲,去差人通知夫人和小姐一声,让她们一起过去。”
“诺。”容羲应下,这边宋延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的谢明依已经跟了上来,
“将军是领了陛下的旨意到此的,按理说应该好生招待,可偏生今日府上出了这许多事,让将军看笑话了,陛下那里还请将军帮忙美言几句。”说话间,谢明依已经到了宋延身旁,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
宋延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瞬间又消散了。
身旁的这个人,处在朝廷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偏生此刻却在自己身前放下了身段,似乎是在讨好自己一般。
这样的话可不是畏惧,而是敬着你。
这世上有时候最让人猝不及防的便是这几分敬着,只有真的可怕的人才会对别人尊敬有佳,尤其是谢明依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尊敬,更加令人彷徨,心惊。
即便是宋延也无法否认,自己此刻内心中的荣誉感和骄傲感被谢明依的这一句话捧了起来。
但是他同时也是一个小心翼翼的人,知道在这样的尊重之下应该更加的谨小慎微。
“谢大人严重了,大人一片心意皆是为了令妹,下官感动不已,亦是自愧不如,陛下那边下官自当竭尽全力,至于这结果,下官却是不敢保证的。实在是……”
宋延的脸上出现一些为难之色。
“我知道的,天威难测,只要宋将军帮着说几句话便好,本官知道,尽人事知天命的道理。”此刻的谢明依显得异常的通情达理,而且宋延也是十分的意外,心中亦是更加的小心起来。
“下官告辞。”宋延说。
“我送送你,门外的一些人堵住了门口,定是有许多不便,还是本官亲自送将军离开才能放心。”
这话一出,宋延瞬间便明白了谢明依的意思。
这哪里是送自己出去,这分明就是要借机把陆锦赶走啊。
这一瞬间,宋延不禁开始怀疑起来,这位谢家的老爷子是不是真的病了,还是说是在装病。
只是这病的时机太好了,赶走了陆锦又拒绝了皇帝,对于此刻的谢明依来说,这简直是绝处逢生。
宋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同谢明依一起向府门外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便到了府门口,门房的人看到谢明依如见到了救星一般,外面的那帮人都已经闹了半天,他们在门口听着恨不得出去将这些人打一顿,可偏生大人下了命令,不准出府,他们就是心里再有气愤,却也只能听着,不敢出去。
“大人,您可算来了,这外面的人都闹了半天了。”
门房向谢明依告着状,
“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咱们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也得把这群不要脸的东西从门口赶走。”
宋延一听这话,心中却是惊诧唏嘘不已的。
不要脸的东西,这是在说陆锦啊。那可是堂堂朝廷大员,可摆明了这谢府里的家丁都没把这陆锦当回事。
此一刻,宋延是真的深刻的体会到了一句话——狗仗人势。
虽然这话有点糙,可是道理却是没有错的。
“闭嘴!那是朝廷大员,可是你能议论的!让别人听了去,要以为我谢府的家丁仗着我谢明依的势力,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了。”
谢明依只呵斥了一声,没有多说其它的话,可这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对家丁的维护。
家丁听着谢明依的话,再看向她身旁的宋延突然间恍然大悟,明白了谢明依的意思,连忙低头认错起来,
“大人恕罪,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还不快退下!”谢明依呵斥着,家丁退了下去,这边谢明依指挥着另一个家丁打开了门,门外的陆锦终于看到眼前的这扇门打开,本以为是里面的人承受不住要做些什么了,却不曾想是谢明依和宋延从门里走了出来。
谢明依回来,陆锦是知道的,可宋延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看向宋延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疑惑,随即看向他旁边的谢明依,
“宋大人怎么在这府里?云让一直在门口,可不曾见到宋大人进府。”
陆锦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嘲讽和冷意,听着宋延的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陆大人来的早,堵了我们家的门,可宋大人却是一大早就带着宋夫人准备的礼品给我母亲送来了,可有问题?”谢明依看着对面的陆锦冷冷说道。
“自然是没有的,云让只是问问,许久不曾见到谢大人,云让还以为谢大人不在府中。”
好不容易看见了谢明依,陆锦怎么能让她就这么离开了,言语之间不见分毫的相让之意。
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气势,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求亲的,倒像是上门砸场子的,此刻宋延倒是能理解为何谢明依的态度如此坚决了,这分明就是想要奚落她谢明依来了,哪里是来求娶人家的姑娘?
宋延看着,这样的事情他本来是不会插手的,可周围都是街坊四邻在看热闹的,这两个人都是朝廷命官,最后伤的都是天子的颜面,最后宋延还是出面,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对峙,
“陆大人,谢老爷子病了,一会儿谢大人还要去那边,所以你还是把这门口让出来吧,让你这些家丁把这些箱子抬走的好。”
陆锦闻言,也不由得一怔,什么时候这谢老爷子病了?
不过他在意的不是这个事实,而是这个事实所带来的影响。
因为谢老爷子病了,所以孝道更重要,再然后他就要退让,这是谁也越不过去的道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谢老爷子病了这个事实,倒也不像是拿来搪塞自己的借口,无论是真是假,陆锦都得让开。
明白这个事实之后,陆锦深吸了一口气,瞬间便看向了一旁的谢明依,
“老爷子的身体是大事,大人自然是要以孝道为重,可晚生要娶贵府之女的心意已决,他日还会再上门提亲的。”
陆锦带着人走了,谢明依和宋延互视了一眼,随即送走了宋延,不一会儿的功夫谢母和凤绾从府里走了出来,一家人上了马车,赶向本家。
“荒唐!胡闹!我陆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陆老爷子发了好大的火气,陆家祠堂里陆锦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身后的祖父手里的藤条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了他的背上,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是血肉模糊。
陆家上下还是第一次看到老爷子如此生气,即便是在陆老爷子还在朝堂上的时候,最不顺的那几年,老爷子也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尤其,被责罚的人还是他最疼爱的嫡孙。
“列祖列宗的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婚姻大事,你不尊父母之命就算了,竟然亲自堵到了人家谢府的门前,你是不是非要把我这个老头子气死才甘心啊!”
陆老爷子一边下着力气打着陆锦,另一边嘴上教训的话也没有断,处处都体现着对这个孙子的失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锦倒在了祠堂里,陆老爷子这才作罢,转身离开。
而其它的人这才敢围上来,却没有一个人敢把陆锦从祠堂里带走。
而此时陆锦的母亲早已经因为心疼儿子晕倒了。
“没有我的话,他一步都不准从祠堂里离开。朝廷那么大,那么多人,缺了他一个陆锦没什么的!”
这是陆老爷子和家里的人说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了别人的耳朵里。
皇帝听到的时候,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随之却又是会意的一笑,
“果然呐,姜还是老的辣,这个陆老爷子,真不愧是在这朝堂里把了几十年大关的人。”
瑞云殿中,韩夫人伴在皇帝左右,伺候他批阅奏章,冷不丁的听到皇帝说了这么一句话,心中不禁起了疑惑,眼睛一转,心里已经想好了旁敲侧击的话,
“陛下在说的是谁?哪个陆老爷子?”
皇帝看了她一眼,自然没有忽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韩夫人是美的,这是不置可否的,和宁舒儿的娴静不一样,她的美更张扬,更加的魅惑。
“陆锦的爷爷,父皇在时的首辅。”皇帝耐心的回答着,或许是因为他大权在握,觉得天下已经尽归他的掌握之中的缘故,所以今日的皇帝心情很好,对待身边的女人也更加的宽容温和耐心了不少。
“他做了什么?让陛下如此称赞他?”韩夫人疑惑着,却是毫不掩饰的将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在这位皇帝面前,有些时候直接比委婉来的更容易,也更合圣心一些。
“怎么说呢,让朕想想。”皇帝说着,真的放下了手里的朱批,一本正经的想了起来,韩夫人在一旁看着,也并不多做打扰,只是耐心的等着。